李折的視線麻木地跟著他的手從枕上移到地下,又移回老五的臉上。
哪曉得那些稻草越扔越多,老五摸出一根,李折的枕頭底下又冒出幾根來,像藏好的似的。
他傾身湊到李折枕頭上方,把手伸到枕下:“到底哪來……”
話沒說完,老五聽見一聲鐘鳴。
這時他發現李折的眼睛一直望著他,即便他在李折的頭頂上方,李折還是把雙目翻到了近乎詭異的位置,眼眶中隻剩下眼白似的,頂著上眼皮那樣盯著他。
他遲疑地收回手:“你……有沒有聽見……”
“聽見了。”李折終於開口,嘴角揚起誇張的弧度,“在你頭上呢。”
老五一愣,下意識抬頭。
他的頭頂罩著一口大鐘,鐘裡有一雙垂下來的刺金大紅繡花鞋。
佛堂的佛頭臉上笑容又深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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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鐘聲響起時,祝神聽到了。
他收回即將摸向賀蘭破的手,把雪掖推給賀蘭破:“賀蘭小公子,該休息了。”
賀蘭破握著雪掖沉默了會兒,自顧站起身,將它放在桌上,對祝神伸出手掌。
祝神舉起胳膊,由賀蘭破扶起來,慢慢朝床榻走去。
轉身時他恍惚見門口有一個人影,正對著他抬手。
祝神當沒看見。
門外人影開始有規律地拍打門板,死板而緩慢。
?,?,?。
祝神想了想,還是頓住腳,問賀蘭破:“你聽見了嗎?”
賀蘭破說:“什麼?”
果然,賀蘭破聽不見也看不見。
祝神放心了:“沒什麼。”
他除去外衣,睡到床上,賀蘭破抱著胳膊站在床邊,似乎一臉不悅地注視著他。
拍門聲還在繼續。
祝神眨眨眼:“你不睡?”
賀蘭破不接話。
祝神把被子往身上一蓋,安詳道:“那我睡咯。”
賀蘭破更不高興了。
好吧。
祝神睜眼,掀開被子:“賀蘭小公子要跟我擠一擠嗎?”
賀蘭破這才把拉下去的臉收了一點回去,勉強躺進被窩挨著祝神。
祝神正要閉眼,就見門口拍門的影子不見了。
俄頃,門板底部,被人強行推開一角,一雙黑暗中的眼睛定定注視著祝神。
祝神閉目,過了會兒睜開,那雙眼睛還在看他。
他再閉上眼,再睜開,眼睛還在。
賀蘭破問:“你怎麼了?”
祝神說:“你等一下。”
他慢慢下床,走到門口,在那雙眼睛前蹲下,沉默地對視著。
“……”
“……”
門縫裡飄進一根稻草。
祝神並沒有去撿,而是低頭在腰間解下一個香囊,舉到那雙眼睛麵前:“看。”
眼睛:?
祝神說:“知道這是什麼嗎?”
“……”
祝神用手擋住嘴,小聲道:“我弟弟給我的。”
“……”
他又聞了一下:“安神香。”
“……”
祝神笑眯眯道:“我今晚會睡得很好。”
然後啪的一聲關上了門。
門外再也沒有奇怪的聲音。
祝神回到床上,給自己蓋好被子,又給賀蘭破掖了掖被角:“睡吧。”
過了半晌,賀蘭破還是決定問道:“你剛才,在跟誰說話?”
在他眼裡,祝神剛才一係列舉止,不過是跑到門前自言自語了幾句,屋內屋外完全沒有第三個人說話。
“沒有誰。”祝神把被子蓋住了自己大半張臉,聲音甕著從被窩傳出,“在求睡神保佑我今晚睡好一點。”
他說完,想起什麼,對賀蘭破問:“香囊怎麼不香了?”
“或許是山空用完了。”賀蘭破說,“辛不歸都拿來熏我的衣服了。”
他沒有告訴祝神,這個香囊裡本來就隻被他放了一點點山空的角末。
山空也還有,可是他不想直接給祝神。
祝神聞言,湊到賀蘭破胸口,確實聞到更實在的山空香氣。
賀蘭破垂著眼睛問他:“你要抱著我的衣服睡嗎?”
祝神說:“可以。”
“可是衣服在我身上。”賀蘭破說,“床很臟,我不想脫衣服。”
就在他說這話時,祝神已經自己湊過去抓住了賀蘭破的後背,快把整張臉都埋進他懷裡,嗅得忘乎所以:“……你說什麼?”
“……”
賀蘭破不言,看著恨不得鑽進他身體的祝神,覺得沒什麼要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