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也不會記得跋山涉水去見他的人，隻會記得自己跋山涉水去見的人。

高中畢業後的第二年，晏歲在江市上大學，知道玉蘭花會在四月末的時候凋謝，五月初的藍花楹會開很多，很好看。

再次見到許時月是在八月初，晏歲在店裡幫忙，店名叫：見春天。

這天有客人訂了一個八寸的蛋糕，最近店裡生意比較好，忙不過來，晏歲說她來，一邊打發蛋清，一邊覺得有些荒謬，上大學的那會兒，她以為自己以後能開一個藥店，結果後來養家糊口的玩意兒和自己當初學的專業八竿子打不著。

她把烤盤裡麵的氣泡震出來之後放進烤箱裡麵去了。

店麵的規模不大，南川說讓她好好乾，要是有哪一天她不想當導遊了，晏歲好收留她，或者直接包養也可以的。

“店長，你也太過分了，自己跑外麵去瀟灑，把我們留在老地方放羊。”晏歲在發呆，冷不丁聽到這麼一句，扭頭去看說話的人。

是林放，她從梁城回來之後招的員工，正在上大三，平時上學的時候就隻是周末的時候過來，現在放暑假了，他向晏歲申請乾全職，晏歲看他平時工作也挺認真的，何況店裡麵人手也不怎麼夠用，也就同意了。

“那你放的羊去哪兒了?”晏歲放下手裡麵的牛奶，笑著問他。

林放看了一下窗外，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腦袋，胡編亂造“剛剛被我做成烤全羊吃了。”

晏歲挑了下眉，誇讚他：“那你還挺厲害的。”

“你明明也沒有大我們幾歲啊，為什麼每天看著都這麼憂愁，好像戴望舒寫的《雨巷》裡麵的那個有這丁香一樣憂愁的女子。”

晏歲覺得有趣，嘴角不經意浮上一絲笑，哦，那是高中學的書籍了。試圖反駁他“哪兒有那麼誇張。”

林放毫不虛假的說：“你明明笑起來很好看啊。”

她從小沒有被人誇獎過，甚至都很少有人能注意到，小時候她以為長輩口中的“懂事”是誇獎，也確實是誇獎，但是需要她做很多事情，才能得到這麼一句，後來再有人說她懂事，晏歲隻覺得嘲諷。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這麼懂事。

為什麼好看的時候偏偏是後來，如果早幾年，結局是不是會不一樣。

林放說完，看見晏歲端著杯子發呆，眼眶有些紅，覺得自己好像說錯了什麼話“我發誓，我說的都是真的。”

他說著右手比了一個發誓的動作，晏歲沒忍住想笑。林放眼睛算是比較大的，穿的很乾淨，這就是大家說的，大學生眼中有一股清澈的愚蠢感吧。

“嗯。”

封閉的空間裡麵飄出甜絲絲的香氣，應該是蛋糕胚快要好了，林放手上拿著打奶油機在打發奶油，晏歲垂眸看過去，一雙手白淨，骨節修長，又有力量感，腕骨很細。怎麼看都覺得賞心悅目。

一直打到盆裡的奶油微微發硬，就可以了，林放拔掉插頭，沒頭沒尾的和她聊起天來“你大學學了烘焙的嗎？”

晏歲意識到是在問她，簡單的搖了一下頭，大腦很空白的回答：“沒有，大學讀的中藥。”

林放的表情有些錯愕，笑著說：“這跨度有點大啊。”在水池邊上洗著打奶油機器。

“上大學的那一會兒我也以為我以後可能會去和彆人合資開個藥店，又或者是在醫院裡麵配藥，在藥廠製藥好像也行的。”

“那後來呢？”他洗好了機器放回原處，抽了一張麵巾紙把手上的水搽乾淨，輕輕一拋就扔進了垃圾桶裡。

晏歲坐在高凳上雙腳懸在空中，有一下每一下的晃著，眼睛看著遠方，聲音平淡，像是在回憶自己那段青蔥的歲月。

“後來，後來我大三我在縣裡的醫院實習，才知道，好像根本就不是我想的那樣。雖然我不是學的護理專業，可是去實習，也就是相當於是跑腿的，醫院的走廊，每天來來回回要走上百遍，晚上回去一看手機，走了十萬多步。”

她忽然轉頭看著林放，他的眼睛很好看“你有見過突發疾病的老人倒在醫院門口嗎？有護士給他做心肺複蘇，一直按，一直按，一個多小時，肋骨都按斷了，手都按麻木了，人還是沒有救過來。我當時就在旁邊，那一刻，才感覺到，人原來離死很近很近。”

她總是覺得自己是沒有什麼感情的人，冷漠的自己都覺得可笑，當時她就在旁邊，那個救人的護士淚流滿麵，自責萬分，周圍人都在寬慰她說，那不是她的錯。

晏歲心裡硬是沒有半分波瀾，可常常會在深夜裡想起來。生老病死，這幾年，她見的太多了。

看過很多悲歡離合，覺得人生來總歸是逃不過一個死字，很多事情都看得很淡。她很少往家裡打電話，也很少回去。

她想要的是熱鬨喧囂中裡獨屬她的那一份孤寂。涼薄又享受。

獨獨聽到有關他的事情，心就開始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