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裡從此住了一個人”
——《小小》
宋安然問了店老板這首歌加什麼名字,老板一邊把粉端上來,頭也不抬的回答宋安然,可她明顯注意到了,老板端碗的手一頓,表皮浮著的紅油與碗沿齊平,差點就要溢出來,她以為是湯燙到他手了。
“小小……”
“小小?”
“就叫小小,大小的小。”店老板似乎都已經對這種奇怪的反應免疫了,聲音平靜的跟她解釋。
“好奇怪哦,但是很好聽。”宋安然感歎似的說了一句,從旁邊的筷簍裡抽出一雙筷子,然後去攪拌麵前的那碗粉。
店老板是個中年大叔,身材有些發福,聽到小姑娘的話,嘿嘿一笑,身板都挺直了很多,兩眼無神的盯著空氣,但又似有光,聲音不覺間染了笑意“我老婆第一次聽也說好聽。”
宋安然點點頭,原來這樣啊,她探頭在店裡四處看了看,似乎隻有他一個人在,然後天真的問出口:“你老婆沒有和你在一起嗎?”
下一秒,她看見店老板的笑漸漸凝固,苦笑了幾聲,搖搖頭,伸手擺了擺,平淡的說:“我老婆前幾年得了癌症走了,我跟她認識那會兒,她最愛吃這個粉了,以前我懶,不想去學,我現在是學會了……
男人抬起頭又垂下頭“但是她再也吃不到了。”
空氣寂靜的空氣中漂浮的塵埃仿佛都能聽到,過了半晌,宋安然聽見老板繼續說:“《小小》這首歌啊,也是她喜歡聽的,我從她啊從小就認識,我學習成績不好,可是我老婆的好啊,回回考第一,後來她大學畢業了,我們就結婚了,彆說,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就是跟她結婚,可是啊……”
店老板無助的搖搖頭。
最痛不過生離死彆。
“哎呀,天意弄人啊!”語調拖的長長的,像是在控訴世事的無常,卻又萬般無奈,生死之事,古往今來,誰也無可奈何。
宋安然捏著筷子,一時間有些無措,隻能看看眼前的林頌嶼,眼裡都是愧疚。
“老板,不好意思啊。”林頌嶼出聲,帶著些歉意。
老板擺擺手,不甚在意,低著頭出聲“嗨,這有什麼,這麼多年都過去了,沒事沒事,是我自己要和你們講的,怪不著誰。”
說完獨自一人走到店門口,拉過一個凳子坐著,微微仰著頭,明明他的體型看著那麼的寬大,卻又顯得無限的落寞。
宋安然不禁想,老板是不是在想念他的妻子,又覺得世上好多事情都很奇怪,這個老板可以為了她妻子的一句喜歡,專門為他死去的妻子開個店,隻賣她喜歡的食物,而林頌嶼的媽媽,也可以為了另外一個男人,拋棄他和他爸爸。
所以這個世界什麼是真的?
“林頌嶼,你放心,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對於宋安然說的話,林頌嶼自然是願意信的,但問題出在她到底懂不懂是什麼意思“你知道什麼叫一直嗎?”
宋安然愣了兩秒,戳了戳鐵碗裡麵的粉,誠實的回答“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一直會是很久,很久。”
可以久到你我都老去,久到我們能夠看很多很多個春秋冬夏。
她回答的真誠且熱烈,是青春時代獨有的無畏,少女的眼眸乾淨透徹,像一潭清澈的湖水。
她看不清少年的神情,隻聽見他回答:“行啊。”
宋安然,說謊的人是要吞一千根針的。
你說的話,我都會相信的。
他胸口像被砸出了一個洞,上麵那層是冰封的湖麵,與之不同的是可以因為宋安然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他心底便可以四處逢春。
沒人說會一直陪在他身邊,隻有宋安然說過,並且林頌嶼對此深信不疑。
或許,他懂了心動是什麼感覺。彆人要是問他喜歡宋安然什麼,林頌嶼能夠毫不猶豫回答:隻要是她就好,她的一切他都喜歡。
林頌嶼提醒她:“快吃吧,一會兒冷掉了。”
宋安然把第一口送到他嘴邊,林頌嶼的錢隻夠買一碗,沒有多餘的錢再去支付自己的那一份了,錢還是他平時的生活費裡麵省下來的,那個年代,物價不高,自然經濟也沒那麼發達。
何況,他隻是一個寄住在親戚家的孩子,還是一個父母都不想要的人。
小縣城小的走到哪裡都能遇到熟人,就連在學校門口賣烤紅薯都值得大家口口相傳很久。
他的獎學金全都在他姑姑手裡,林頌嶼沒有問過,也不曾提起。
少年搖搖頭說不用,自己下午在學校吃過了,宋安然不肯,非要他先吃。
天知道,那一刻,少年多麼想快點長大,然後努力的賺錢,把最好的東西捧到她麵前,那一切好的都給她。
他眼底有什麼情緒流露出來,在此刻表現得尤為明顯,他想不通,宋安然為什麼總是對他這麼好。
很像很多年後,宋安然念起自己的女兒名字時會想到他,想不明白,明明她和林頌嶼之間那麼好,為什麼他突然就消失不見,後來連她的婚禮都不來參加。
那天晚上的酸辣粉,是林頌嶼十六年以來,吃過最好吃的東西了。他分不清好吃的是粉,還是和他一起吃粉的人。
他把宋安然送回家,臨走的時候塞給她一隻藥,讓她睡覺之前塗到臉上,明天就會消腫的,宋安然沒心沒肺的摸摸自己的臉,本來想說不疼了,結果剛碰上去,就齜牙咧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