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巧節定在下月初一,時間緊迫,裴衿又特地在樓中辟了一塊工作間,除了孔瑄外的工人都不允許進入,用他的話來說,這段時間孔瑄不必參與棲雲樓的其他事務,隻需安心做好他的點翠。
棲雲樓剛開業,大小事務不斷,小五忙得哀嚎不止,直道自家公子不做人。
而孔瑄的行為讓小五更加大跌眼鏡——為了最大限度提高效率,他決定直接住在棲雲樓裡,將往返的時間都省去了。
然而小五不知道的是,孔瑄這麼做的原因並不僅限於此。
幾日前,他在回螞蟻巷子的路上,和之前的工友張小山撞了個滿懷。
準確來說,是張小山故意往他身上撞了過來,孔瑄避之不及,被結結實實撞倒在地。
而正當他想要詢問對方的意圖時,卻發現張小山一邊擠眉弄眼,一邊往他手裡塞了一塊布料,不等他開口,便腳下抹油般迅速跑走了。
孔瑄借著月光看向張小山留下的布料,布料上的字歪歪扭扭,大意是說——
棲雲樓的工人裡,有陳三貴安插的眼線。
工作間雖規定隻有他能進入,但小五這幾日忙得頭暈眼花,裴衿又經常不在,他回家後到翌日珠寶鋪開門的這段時間,便是趁亂渾水摸魚的絕佳時機。
孔瑄是相信張小山的,倒不如說,以陳三貴的個性,他利用陳三貴的嫉妒心在招工大會上逆風翻盤後,對方至今都沒有下一步行動才是奇怪。
派人時刻守著工作間顯然會打草驚蛇,幸好經過前兩次的風波,孔瑄對其他人將他稱作“珠寶上的瘋子”也算有所耳聞,乾脆找了個理由閉門不出,也算合情合理。
隻不過,不讓人靠近並非長久之計,他更不會容忍這樣一個定時炸彈留在自己身邊,僅僅將那人抓出來並非難事,但孔瑄想要的,是斬草除根。
他這次準備的作品是一支點翠步搖,經過十數天的趕製,步搖已經初具雛形,隻差將翠羽點綴在銀製鳳凰的羽毛上,便可進入最後的收尾工作。
自張小山送信之後,再沒有任何異樣,但孔瑄並不著急,距離奇巧節已經沒剩多少日子,陳三貴必然會按耐不住地向著“間諜”不斷施壓。
這天夜裡,孔瑄從案前抬起頭,看向桌上的燭台,燈芯微微晃動,將影子投射到牆上,他眯起眼睛,確信自己沒有看錯——
就在他抬頭的刹那,有一道人影一閃而過!
看來陳三貴的耐心終於被耗儘,孔瑄一把推開工作間的大門,語氣稀鬆平常:“阿輝,這麼晚了,怎麼還不回去?”
工作間外一片漆黑,孔瑄逆著光站立,一雙眸子清亮得驚人。
他提問的對象正怯怯地看過來,結結巴巴道:“我、孔總管,我來找、找東西,打擾你了,對、對不起。”
這人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臉上布滿雀斑,孔瑄對他有些印象,這個阿輝是最後招進來的一批工人,因天生結巴不愛說話,在棲雲樓中也總是獨來獨往,幾乎沒有相熟的人。
他很滿足成為“間諜”的條件,又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工作間外...
這絕對不是巧合。
孔瑄審視地看著他:“夜深露重,怎麼不明天上班時再來找?”
“那是、是俺娘給俺的護身、符,俺娘說了,不能離身...俺走到一半發現不見了,立刻回來找、找找。”阿輝搓了搓手,他一緊張就結巴得更厲害不說,還會下意識把家鄉話漏出來。
“這樣啊,”孔瑄將雙手背在身後,“那我們分頭去找找吧。”
阿輝一愣,孔瑄已經向著庭院走去,他這才意識到自己並沒有這位不苟言笑的總管批評,不由重重鬆了口氣。
待阿輝重新彎下腰,庭院裡的孔瑄緩緩轉過頭,從他的角度,能勉強看到工作間的微弱光亮,以及...光亮中,躡手躡腳的人影。
但他什麼也沒說,繼續找起護身符來。
對人類來說昏暗的環境在孔瑄眼中依舊清晰,於是不一會,他就從石縫中間找到了一塊玉佩。
找到玉佩後,孔瑄先折進了工作間,不出所料,放在案台上的步搖已經不見了蹤影。
將玉佩交還給阿輝時,他正在離工作間不遠的正廳,孔瑄若有所思地看著手裡質地粗糙的玉佩,這根本就是地攤上幾塊錢的贗品,阿輝好歹是個銀匠,不可能看不出來,但他依舊千恩萬謝地接過玉佩,將它貼身收了起來。
孔瑄看著阿輝情真意切的感激,啟唇道:“就在剛剛,我放在工作間裡的步搖不見了。”
阿輝的表情一點一點僵在臉上,隻見孔瑄一邊走近,一邊笑著說道:“這座棲雲樓裡隻有我們兩人,你說說看,這步搖會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