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孔瑄再不關注生意場上的事,也能察覺到自從楚大公子的慶生宴結束後,棲雲樓似乎陷入了極為尷尬的境地——裴衿已經很久沒有踏足,但每天都會托小五傳信過來。
從一開始的書信,到小五的口頭轉達,再到如今隻剩下一句:“沒事的,孔瑄公子,我家公子讓您不用擔心。”
話雖如此,孔瑄如何能不擔心?
然而往日嘰嘰喳喳的小五一下子成了密不透風的瓦罐,孔瑄從他嘴裡問不出來什麼,隻能趁其不備,摸出櫃台裡的賬本偷偷查看。
這一看,孔瑄的眉頭便緊緊擰在一起——
他們的訂單依舊爆滿,但最終的成交數額卻在以極快的速度開始下滑。
這是為什麼?
他的疑問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孔老弟!我聽說三大富商在鼓動其他珠寶商,要‘圍剿’你們棲雲樓!”李常一腳跨過門檻,扯開嗓門道,“你們想到什麼辦法沒...”
他注意到孔瑄身後的小五在嘴上瘋狂比劃“拉拉鏈”的手勢,硬生生停下話頭,乾笑幾聲:“我、我聽說楚家在尋找一隻赤色孔雀,你說稀不稀奇,這世界上哪有紅孔雀啊!“
若是之前讓孔瑄聽到這話,他大約會在心裡笑著搖頭;然而此刻他隻是立在原地,垂在身側的手掌不知不覺地攥緊,卻始終不發一言,嚇得李常和小五大氣也不敢出。
“孔瑄,你需得記住,樹大招風。”
雲師傅的話語驟然閃回,像一把刻刀不斷拉鋸著神經,孔瑄低頭看向自己的掌心,那裡已然被他的指甲掐出了紅痕,遲來的鈍痛一點一點蔓延,直往他心房而去。
樹大招風。
愧疚的情緒驟然襲來,孔瑄的身形搖晃了一下,後背重重撞上櫃台,發出一聲悶響。
小五當即衝上前扶住了他,失聲道:“孔瑄公子!你千萬彆自責,我家公子說了,這不是你的問題!”
孔瑄猛地抬起頭,目光銳利地射了過來,小五驚覺失言,忙閉上嘴巴,不敢與他對視。
然而孔瑄已經從小五的話中讀出了些什麼,聲音帶著自己也未能察覺的顫抖:“我也是棲雲樓的人,棲雲樓遇到了困難,為什麼要瞞著我?”
“這、這是因為...我家公子說,孔瑄公子不應該被外麵的這些醃臢事打擾...”見實在瞞不下去,小五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孔瑄的神色,說了老實話。
孔瑄的神情複又黯然幾分,就在小五快要嚇得厥過去時,他才緩緩開口:“裴公子現在在哪?我要找他。”
“公子在、咳、公子,我家公子...”小五險些咬到舌頭,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不行不行,孔瑄公子,我家公子病了!真的病了!”
他沒有撒謊,裴衿這些日子的工作強度早已超過了人體可以承受的極限,昨晚為了一筆訂單,還陪著貴族老爺喝酒到深夜,能夠撐到現在才倒下,在小五看來堪稱奇跡。
隻不過,裴衿燒得迷迷糊糊,還強硬地將他趕來孔瑄公子身邊。
裴衿的原話是:“你今天要是不去,我們之前的掩飾可就泡湯了,小五,你忍心看到我挨罵嗎?”
小五當然不忍心,但...
公子,他悲哀地閉了閉眼,心想,功虧一簣啊,這可不是我的錯。
“他在哪裡?”孔瑄偏過頭,他能分辨出小五說的是實話,不由焦急起來,“我去照顧他。”
沒想到,小五的反應比之前露出馬腳時還要激烈,他一邊重複著“要是孔瑄公子也不坐鎮棲雲樓,我們就要完蛋了”,一邊朝李常擠眉弄眼。
自覺闖下大禍的李常於是和他一起,一人一邊拽著孔瑄的袖子,直到孔瑄鬆口才放開。
小五生怕孔瑄反悔,一溜煙跑回去照顧裴衿了。
孔瑄疑惑更甚,卻隻得暫且壓在心底。
雖然裴衿反複叮囑讓他不要自責,但一想到自己置身事外、獨留裴衿一人承擔壓力,孔瑄就感到窒息般的難受。
他幾乎是報複性地壓縮著自己的工作時間,工作間的燈光徹夜長明,讓棲雲樓的工人看得心驚。
裴衿病倒的第三日,孔瑄將做好的首飾交給前來取貨的客人,轉身回到棲雲樓。
還沒踏進門,一隻茶碗倏地落在他腳邊,摔得四分五裂。
這是棲雲樓用來招待客人的茶具,孔瑄麵色一沉,看向前方的櫃台——
“你們棲雲樓就是這麼對待客人的東西的?!”一個男子憤怒地一拳砸向櫃台,“三日後我阿姐大婚,你們給我一對嵌了白花的耳環,是什麼意思?!”
櫃台附近的工人有兩位,張小山站在前麵不斷道歉,而櫃台後的工人則無謂地撇了撇嘴:“您要是不滿意,我們退錢給您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