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正好是周六。
阮晉昌問阮晚要不要回去。
他來開車。
給足她依靠感。
但阮晚說不用。
來回時長十幾小時,正值清明回去祭拜的人也多。
阮晉昌沒法說什麼,可他又忍不住說:“萬一我想回去看看呢?”
阮晚詫異望她爸。
阮晚最後眼睛都抬不起來,聲音很輕:“我們可以晚點回去……”
反正她現在,沒法回去……
她母親在世的時候讓她去了她爸那就儘量再也彆回來了,恰如一個人分成兩半,誰都奇怪,她兩邊都不討好。
而主要還是不討好她老家這邊……
老家現在對她來說是噩夢。
當年她母親執意生下她,生命倒計時,強弓弩末時回到家鄉,就受她那壞心的嬸嬸故意挑撥,狠心的母親不愛她的不待見,她們說她們對阮晚的愛就是最後一根稻草。她母親後來在小鎮裡一間十平方米的出租屋裡去世,給阮晚看到的是人間不如意,人間的苦,但告訴阮晚的是未來還有希望。
這地方不好,不要因為她在這就困在這,要不回頭就永不回頭。
母親最後進了火化場進入天堂。
她外婆外公嬸嬸過來給埋在列祖列宗附近,鎮上的小平方米的所有東西,嬸嬸指給她都可以留著。
但阮晚當時沒覺得這些需要陪她到她天涯海角,天荒地老。阮晚在緩衝,手裡攥著她媽戴了二十多年的一塊月牙玉,覺得這東西就可以代表她母親一直陪著她。
後來出租屋裡東西全拉出去燒了,第二天後阮晚才崩潰大哭,躺地上耍賴的撒潑打滾。
全世界的東西都不起勁。
一個人的消失是世上所有東西都無嗎?以後需要人打電話,需要人給買新衣服,需要人抱抱,需要她想喊媽媽就有媽媽,想要有人給做熱騰騰的飯不行嗎?
從小學一場家長會到初中兩場家長會,到高中變多了,三場四場,下學都有人接,哪怕很少,哪怕沒有,一生終其高中也好過除此之外怎麼也都全都絕症,什麼都沒有,以後她長再大也什麼都沒有。
沒有那個笑意盈盈,把自己視為所有希望,挽起黑色柔軟長發,纖瘦的人望著她了。
她沒有媽媽了。
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沒有了。
她覺得一輩子這些都留不住了。
阮晚幡然醒悟。
那會她精神異常的像山雨欲來即將大瘋,徹底變成瘋子,她嬸嬸替她趕緊聯係上了她爸,她爸其實見過她在視頻裡嚎啕大哭,痛不欲生。
她在外婆家長成十六年都是靠遠在外地打工,溫柔教育的母親好好長大起來的,她母親是她靠山和全部。
阮晚現在都不記得她媽媽去世後那八十多天她是怎麼過的,在學校一塌糊塗,在外婆家狀況一塌糊塗,在她爸收到信息後她被緊急教育,那會她的境況已急轉直下,她厲害會通曉人心理的嬸嬸給她灌輸她媽費儘心思給她安排她爸那裡,她爸因為她這條視頻害怕不願意收留她了,她媽死不瞑目。
……阮晚才硬生生努力正常。
她不抽搐不痛苦,好好吃飯,好好生活,從穿短袖熬到寒假開始,她離開那天,被推到火車上,她猝不及防迎接新生。
出發就是成長。
第一天來a市的阮晚都是豁著半條命來的。
時間一長就不疼了。她們說。
要好好生活,光好好生活四個字就能算作動力了。
這刻阮晚說完晚點回去。
沒多久的回憶像走馬燈在她眼前閃。
她不知不覺淚眼花花。
猛地又想起來自己為什麼被她爸這麼當從前的小孩寵著。
她對這方麵表現不太正常。
嬸嬸又動心眼時每句話下麵都暗潮湧動。他們過個日子說句話保不準下麵都有一千章意思和故事。
阮晚望她爸,想想通俗說:“偷偷回去,彆給我外婆她們知道。”
阮晉昌好會,問:“她們對你,不好?”
阮晚說:“都過去了。”
除了她媽媽,她已經習慣苦難和所謂養育共存的幸。
訴苦抱怨糾結,都沒意思。
阮晚很想跟她爸脆弱地說,主要她不大能提她媽媽,和她媽媽有關的過去那些人。她敏感詞很多,提了就要哭,提過三句她當場傷心欲絕的想進河裡讓所有一切淹沒她。
阮晚清明沒回去。
阮晚日子過的還行。
上課下課,寫作業不寫作業,吃飯睡覺。
周三放學出去吃煲仔飯時,整個學校的西麵霞光漫天,陳玉萌跟她說句老生常談的:“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裡。明天好天!”
於是第二天周四,正當時的霞光披露進教室樓上的整個陽台,金黃璀璨。
快到六點了還沒消散。
暖烘烘的。
又輪到阮晚她們打掃樓下的衛生區。
阮晚不計較,預計又是乾活最多的拎著掃把簸箕上來換掃把,陳玉萌正在跟其他同學和諧聊天,舉著彆的同學的相機跟她說句:“茄子!”
阮晚行屍走肉般的齜牙舉個“v”,陳玉萌把阮晚拍了下來。
神情有點苦拉拉的。
陳玉萌唉一聲:“阮晚你有點醜。”
阮晚:“……”
常下的右邊樓梯道被幾個同學杵著了,阮晚頓了頓快跑去另一邊樓梯道。
沒想到迎麵遇到正好從教室裡出來的申明朗,就是讓阮晚幫他寫作業那個。
阮晚眼前一黑,裝忽視看不見的下樓,他在兩個兄弟間尋常人喊:“你幫我寫作業了嗎?”
阮晚沒空,阮晚沒寫。
要下去。
他衝上樓梯道!
沒完沒了像橡皮糖!
阮晚見狀馬上扭頭跑去原來樓梯道,心臟狂跳,他繼續大嗓門說:“哎你彆走,晚晚我還有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