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帶著餘溫的風卷來了熟悉的腳步聲。
我耳朵一動,擺了擺手:“不用找了,他已經回來了。”
他偏頭一瞧,老遠就看到那高挺的身影。
:“啊嘞,姑娘真是神了,這都算到了!”
他滿眼豔羨,腦子裡不知給我疊了多少層光環。
:“耳朵好些罷了!”
支走了車夫,我遙遙地望了前院一眼,就轉身進了屋。
因著身子不適,我無事可做,就早早就躺床上睡下。
夜半,骨子虛,驚醒了一次。
遠處有幽幽簫聲,似溪水潺潺,渾厚而富有磁性,婉轉而悠揚。
一時之間,無法入眠。
去看看吧,我這麼跟自己說。
披上了外衣,拉開了老舊的木門,我走進了月霧迷境裡。
古老的樹木,自帶夢幻的漣漪,它一圈,一圈地纏繞著,圍繞著,那個高坐在樹上的男人,將他那身青衫,和那片朦朧的月,悄悄地攏在一起。
他倚靠著樹,樹倚靠著他。這本該是個慵懶的動作的。不知為何,他的背依舊板正,仿佛他不是靠在一棵肆意生長的老樹上,而是端坐在那種生硬的紅木直椅上。
:“姑娘,是我把你吵醒了嗎?”他抬起了頭。
:“沒有,我隻是有些睡不著,就出來走走……”
他掌心在樹乾上一撐,人輕飄飄地落了下來。
他先是看我,而後抬頭看天。
四周皆是鬱鬱蔥蔥的樹木,站在此處,隻能高著仰頭,用手指輕輕描摹那夢幻的月夜。
:“樹下多蚊蟲,若是姑娘不介意,與我一同欣賞月色可好?”
他朝我伸出了手。
我直視著他的眼睛,那裡盛滿了認真。
:“我沒有拒絕的理由。”我將手輕輕搭在他攤開的手心。
他抬起手,在我麵上留下一處陰影,我忍不住眨了眨眼。
他最後輕輕放下手,抱拳環住了我的腰。
:“姑娘,得罪了!”
我有些不適地摸了摸耳朵。
他腳尖輕點,擁著我,跳上了一節樹枝。
在一陣極強的超重感後,我穩穩地站在了這棵樹最強壯的枝乾上。
在月光的照耀下,我不由自主地坐在了枝乾上,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這片清澈、耀眼的星河。
:“姑娘,是想到了什麼嗎?”
男人與我隔了兩拳,並排坐著。
他似乎也在觀望這片美麗的天空。
:“人們都說,月亮代表著思鄉的心。我好像,能理解他們了。”
男人輕笑:“月亮是孤獨的,世人才會覺得它蕭瑟。可在我看來,它並不孤獨。它有一片星星,始終在它的周邊,不離不棄。”
我將手放在膝頭:“我的家鄉,隻能見到月亮,再不見星星。”
:“你覺得它孤獨嗎?”
:“沒有吧,世界各地都有喧囂,在我仰頭欣賞它的時候,有成千上萬個人也在仰望它。”
他雙手執簫:“此情此景,在下也想吹簫一曲!”
這次是我看向他:“我也曾學過簫。”
:“真好。”
:“我這人三分熱度,學簫是一時興起,放棄它,也是一時興起。這可是,一點也不好啊……”
:“那還多虧姑娘手下留情,若是姑娘學會了吹簫,那就輪不到在下為姑娘吹響這簫了!”
他半眯著眼睛,在眼角拉起一道向上的弧度,溫柔中帶著一絲狡黠。
:“若是我學會了吹簫呢?”我學著他,眯眼笑。
:“月亮會覺得孤獨,蕭聲也會覺得孤獨,合奏一曲,也不是不可以!”
:“可惜,我對吹簫那是一竅不通,那就隻能請厲公子,吹響這孤獨的簫吧!”
:“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請!”
:“請!”
他執起了簫,又一次吹亮了這片幽謐的小空間。
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餘音嫋嫋,不絕如縷。
:“你這人,真是古怪啊!”
:“姑娘何出此言?”
:“脾氣好得過分,仿佛就不會發脾氣一樣。”
:“人有多麵,這並不能代表我。”
:“我也古怪!”
:“姑娘,怎會這般想自己?”
:“大晚上睡不著,跑來樹林養蚊子。”
:“那我們二人也算是同甘共苦了!”
:“同甘共苦,哪是這麼用的啊!讀書人,小心變成隻會死讀書的書呆子哦!”
:“姑娘,覺得我像書呆子嗎?”
:“像,像極了!”
:“姑娘,也像個書呆子。”
:“哦?說說你的看法。”
:“同我這個書呆子一同賞月,一同思鄉,一同孤獨,一同回憶。這,便是在下的理由。”
:“哦豁,有理,有理!”
:“不敢,不敢!”
:“你感覺到了嗎?”
:“是?”
:“一群雌性尋著味,找上我們了!”
我對著手背一巴掌下去,一隻個大的花蚊子,就牢牢得黏在了手上。
我取下了一片樹葉,對著月光照了照,而後用它擦去了手上的血跡。
:“姑娘不必驚慌,在下早就有了決策!”
:“什麼?”
幽幽蕭聲響起,換了個比較活潑的曲調,引著蚊子“嗡嗡”飛向遠方。
我比了個手勢:“厲公子,佩服,佩服!”
他也回敬我:“小事一樁,何足掛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