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姐目的達成,笑得十分燦爛,把背了一路的帆布包遞給他:“好,那麼祝你早日脫離軍訓苦海,這是一點小心意,我們學校見。”
說完便離開了。
帆布包裡裝了一杯半化不化的西瓜冰沙,還有薯片火腿腸等小零食。
軍訓基地的食堂邊上雖然有小賣部,但賣得多是些讓人毫無期待的零嘴,半個冰櫃裝著盜版的“多可愛”、“大日兔”,買根小布丁要靠搶。時隔十天,黎星川再次見到正常的零食品類,像是過了半輩子一樣五味雜陳。
學姐走後,他把西瓜冰給了季望澄。
季望澄:“哪裡來的?”
黎星川:“學姐送的。”
季望澄:“我不要。”
對方似乎有點不爽。
黎星川胳膊繞過他脖頸,做了個鎖喉的姿勢,佯裝生氣地說:“你閃哥把這麼好的東西留給你,不謝主隆恩就算了,還挑三揀四的?反了你了。——喝,不喝也得喝。”
被他鎖住的季望澄瞬間僵硬。
“……閃閃,放開我。”
黎星川:“我不,除非你先喝。”
對方突然之間老實了,依言乖乖照做,用吸管戳開塑封,吸了一口。
黎星川這才滿意,又看了眼時間,五點四十,於是提議道:“我們索性六點半再去吃飯,現在人最多,六點半還能趕上宵夜。”
“哦。”季望澄問,“她為什麼找你?”
黎星川扯淡:“我又帥唱歌又好聽,不找我找誰?”
他突然想到,自己似乎並沒有和季望澄提到過高中校園歌手的事,玉城一中的十佳歌手每年是在九月開學舉辦,小一個月的賽程選出十個,前三能在九月底的校慶上表演。
高二那年,他拿的是亞軍,很少有人會去特意銘記亞軍,等過了一整年,次年暑假見到季望澄時,他自己都把這一茬忘得差不多了。
雖然過去快兩年,既然想起來,黎星川還是想跟他顯擺。
閃閃式炫耀,往往采取最樸實無華的方式——不等彆人發問,直接說。
“我高中時候十佳歌手是亞軍呢。”他十分得意,“還有視頻,你要看麼?”
季望澄眼睛都不眨一下,果斷答道:“要。”
畢業換了新手機,相冊裡沒存。黎星川扒拉一通朋友圈,翻到了一段一分多鐘的‘現場直拍’。
豎屏拍攝,前麵還有兩排人,畫麵底端是黑壓壓的人頭。
黎星川選了首耳熟能詳的口水歌,旋律簡單明快,歌詞朗朗上口。
舞台打光很優秀,在鏡頭裡就有些過曝,把他的五官都模糊了。黎星川開口時做了個抬手的動作,麵容不甚清晰,但旺盛的生命力和感染力一點都壓不住。
當他唱到“愛要坦蕩蕩,不要裝模作樣到天長”,幾乎全場都在跟唱,在手機裡的收音壓過了他的本音。鏡頭此時往後轉了一圈,暗色中一張又一張年輕的放鬆麵孔,熒光棒和手機自帶的手電筒,亮起些許彩色光點。
唱完第一段副歌,間奏期間掌聲如雷,歡呼雀躍。
“好聽”、“太帥了”、“黎星川”……甚至有人趁亂喊了句“嫁給我!”。
台上的黎星川也聽見了,沒憋住,直接笑出來。
他那會兒個子還在往上竄,笑彎眼睛,下巴尖尖,短袖肩線處被平直瘦削的肩膀撐起來。耀眼燈光自上落下,舞台正中的意氣少年,正如他的小名一般,閃閃發光。
視頻就停止在他明亮笑容的那一幀。
季望澄拖動進度條,又放了一遍。
滾到黎星川嘴邊那句得意洋洋的“怎麼樣?”,突然就說不出口了。
男生之間其實幾乎不互相誇讚關於他們本身的事情,他們可以大吹特吹兄弟的遊戲水平或者多麼受歡迎,可絕不會盯著對方看半天,突然說一句“你長得好帥”;更不會保存兄弟的帥照,當然,表情包除外。
一般這麼乾的人會被揍兩拳,並得到一句笑罵“你好惡心”。
季望澄做這種事卻十分自然,像呼吸一樣,自然到黎星川覺得自己感覺彆扭才是不正常的。
他一邊彆扭,又一邊有些微妙的受用,畢竟這是發小重視自己的證明——
“可以了,可以了,差不多得了。”黎星川咳嗽兩聲打斷,臉頰透著點不明顯的粉,“你都放第八遍了,故意整我呢?”
……有時候未免太過“重視”了,他吃不消。
“我沒有。”季望澄說。
黎星川:“沒有個鬼啊!這麼愛看,要不要我發給你讓你每天早晚各看一遍?!”
季望澄:“好的。”
黎星川:“???!!!”
他忍無可忍,一把奪回手機,防止季望澄真把視頻轉發給他自己每天循環播放。
被搶了手機的人盯著他,眼神控訴。
季望澄瞳孔顏色偏淡,天生的淺琥珀色,如同棲息著暮色的湖泊。
黎星川惡聲惡氣:“看什麼看,我的手機我做主。”
季望澄認真說:“發給我。”
“我不。”黎星川認定對方有捉弄他的意思,轉移了話題,“學姐邀請我加入文藝部,我答應了。聽說我們校十佳還會有線上直播,去年在線人數……”
架空層一半放置紙箱包裝的貨物,另一半當車庫,他們兩人就站在車庫的這一邊。東倒西歪的自行車和電瓶車互相倚靠,相當空曠,說話有淺淺的回音。
也因為這種空曠,溫度要比操場上涼快一截。
季望澄捏扁喝空的塑料杯,很輕地皺了下眉。
“會有很多人嗎?”他問。
黎星川:“應該挺多吧。”
季望澄的柔和神色全然褪去了,直直盯著他,不知道在想什麼。
一陣風湧進大門,勾起陰森森的回音,讓人莫名起雞皮疙瘩。
外麵天色暗下來。
明明夏天還沒過去,太陽五點多才下山,按理說,天際還該燃燒著淡淡的橙黃色。
現在天空卻猝不及防變了臉。
黎星川走到門邊,向外張望。
要下陣雨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