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默不喜歡殺戮。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惡心。他為自己在看到血的那一瞬間而產生的戰栗般的興奮而覺得惡心。
好像在他失去的那些記憶裡藏了一些黑暗扭曲且連他本人都不願意相信的東西。他是深夜裡蜷縮在床上的小孩,滿心恐懼可能出現在視野之外的怪物,也害怕自己會突然變成怪物。
怪物是猙獰的、醜惡的。
他對自己說,這是不對的,他不應該想傷害任何人。
……哪怕那會有多麼讓他愉悅。
他也能看出白術並不是喜歡殺戮,青年隻是習慣了殺戮。他習慣了作為一把武器生活,這都是白天青帶給他的。
“就在這裡。”預言書感覺不到他內心的糾結,依舊在認真的感受控製核心應該在哪裡。它並不擅長理性分析,所依仗的是直覺。
比野獸更靈敏的直覺。那雙白色的眼睛透亮到能看到血絲,一直蔓延到最深處。它的心臟不快不慢的跳動,藏在厚書之中宛如藏在胸膛間。
聽到這番話,麵前的青年停了下來,然後鬆開了手——鳴默這才意識到白術一直握著他的手腕。他頓時臉有點發紅,但對自己說這件事沒什麼。
他們停在了一處空空蕩蕩的走廊。兩邊既沒有門也沒有窗戶,有一種冰冷的空白感。鳴默甚至低頭能看見自己的倒影。
“我的確沒有在監控視頻中看到這個地方……但是一條走廊也沒有什麼監控的必要性吧?”鳴默遲疑地說。
預言書很果斷地說:“就在這裡!絕對不會出錯!”
它信誓旦旦地嘀咕:“我一眼就看出這裡有問題。雖然隻剩一隻了,但我的眼睛是雪亮的。”
哼,倒真的是·一眼·看出有問題。
“希望如此。但如果你能拿出更有效的證據的話,我會更加相信你的。”他對預言書說。
“直覺!靈感!才是最有用的東西。”預言書理所應當地回答,“我靠它吃飯。”
“這太不可靠了!”鳴默感歎。
白術沒有參與討論,他正在尋找。對於他而言,與魚龍混雜的件區相比,天空集團總部反而更加陌生。他在總部的大部分時間都呆在自己的房間裡,從來沒有完整的逛過一遍大樓。
一寸寸看過來,什麼都沒發現,好像這不過是一條正常的走廊。
一定有什麼地方不對勁。青年擰起了眉頭,隻是他暫時沒發現而已。
鳴默和預言書說不通,也上前來幫忙。他看了看牆壁,光滑而沒有任何縫隙,也不知道最初是怎麼搭建起來的。難道是一塊完整的合金?他胡思亂想著,手上的動作也沒有停下來。
如果非要說出一個和其他走廊不一樣的點的話,鳴默隻能想到空曠。分明這段走廊也不長,往後退一點就是白天青的辦公室,往前走就是另外的房間,前後看來不過幾米的空白。
但他卻覺得自己仿佛身處廣場的中央一樣,四周碰不到東西。
鳴默相信自己的判斷不會出錯。
“我找不到。”白術說話的聲音有點低沉,鳴默能從中聽出一點沮喪。但是因為白術把臉都擋住了,讓鳴默看不到他的表情,也隻能猜測大概是有點不高興的樣子吧。
雖然他人覺得白術哪有什麼表情,他不一直都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死人臉嗎?但鳴默知道,不是這樣的。
白術的表情的確少,但他小動作表現出的情緒其實很明顯。高興的時候眼睛像是會發光一樣,會忍不住抬起下巴,像是要彰顯出自己輕鬆愉悅,比起平時更有活力。在他失望的時候,會微微垂下眼睛,抿著嘴角,把自己的臉都籠罩在兜帽的陰影中。
鳴默腦子裡靈光一閃,白天青既然不放置任何監控,那他一定做了獨特的偽裝。讓來來往往的人無視這裡存在的房間,讓超凡者白術仔細搜索也找不到……
少年沉吟片刻,閉上了眼睛。
失去視覺,其他感官反而更加敏銳。他的手指搭上牆壁時,因為冰冷而瑟縮了一下,然後堅定地繼續摸索。
一截繃帶因為動作而往下滑,接著隨意的搭在袖子邊,微微晃動。
“這能行嗎?”預言書問。
白術沒回答。他隻是站在一邊,看著鳴默的動作。
預言書又回答自己:“能行的。”
它似乎總是對鳴默充滿自信。這一點白術本來就知道,但不知道為什麼今天他突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某些情感在他胸膛裡翻滾,有點陌生的感受。或許其中夾雜了些嫉妒。
如果是他的話,他不可能如此輕鬆的就相信一個人。多疑就好像刻在他的骨頭裡,像呼吸那樣自然地懷疑每一個人。他一直都是這樣的人。
他現在還處於半信半疑的狀態。大部分時間都沉默的地旁觀,看鳴默要做些什麼。他能夠隨時放棄,現在之所以堅持不過是因為心底微弱的希望——現在絕望的一切說不定還有機會改變。
但好像隨著時間的推移,那種期待中多了點其他東西。
白術抿了抿嘴角,理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麼。
但好在他在這方麵最擅長的就是放棄,把所有的想法全都壓進心底。或許有一天它們會像火山一樣爆發出來,但絕不是今天。
而另一邊,鳴默果然找到了門。在他閉上眼睛之後真的摸到了看不到的縫隙,心中一喜,指尖扣進了牆壁然後用力一拉。
但是等他睜開眼一看,麵前的一切震驚到他了。
他打開的不是什麼門,反而是破壞了迷惑視線的偽裝,讓這條走廊的真實樣貌暴露出來。
他看見了眼睛,無數眼睛。鋪天蓋地,充滿了整條走廊。從天花板一直蔓延到地上,層層疊疊,像無數堆積在一起的落葉。
它們死死地盯著鳴默的一舉一動,瞳孔隨著他的動作而轉動。眼睛和他之間隔了一層透明的牆,這也就是為什麼之前他尋找的時候沒有發現不對勁。
這場麵太過滲人,讓他平白出了一身冷汗,幾乎要倒退一步。
白術麵色如常的把手搭在肩膀上,穩住他的身體,輕聲說:“這些隻是監控設備。”
這並沒有安撫到鳴默,反而讓他更加覺得惡寒。
“……白天青偷偷裝了這麼多設備,就為了監視到這裡發生的一切,真是個十足的控製狂。我早該知道的,這裡的監控應該是隻有他能看見吧。”鳴默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