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正如秦……(2 / 2)

逃離 藏鏡 4102 字 9個月前

秦時沉默了,他想起了她落在紙上的圖畫,想起了她父母的離婚,想起了她在篝火下剝螃蟹的側臉。

他抬眼看著麵前皮膚白皙細膩,不需打扮便透著青春朝氣的女孩,沒有再說什麼拒絕的話,他隻是道:“八月二十號,從這裡到上海,沒有直達車,中間要在半夜中轉,從出發再到到站,在火車上一共兩天兩夜。”

“來回的車票,過夜住宿,還有吃飯買東西的花銷……你的錢夠麼?”

“我夠。”梁月的回答沒有絲毫猶豫。

梁棟在最後一次和趙盼吵架離開時,給她塞了一次錢,後來離婚辦完,又給她送了生活費,眼見著後天快班提前開學,連帶著她下一學年的學費都已經打到了她新開的存折賬戶上,暫且拋下學費不提,她手裡握著的,大概是城鎮居民一個半月左右的收入——而她的花銷,則算在了賣糖掙的那兩百多塊錢裡,就這還有所剩餘。

“應該是我問你,你的錢夠嗎?”

秦時短暫的沉默過後:“夠。”

“那你看和你爸說一聲,無論他同不同意,至少,他知道你可能會去哪裡,”梁月直接拍板,一錘定音,“這兩天,就看這個白涼粉能賺多少錢了。”

秦時沉默了一會兒,輕聲問她:“其實,你有沒有想過,做買斷的買賣?”

梁月沒懂他這句話的意思:“什麼買斷,買斷什麼?”

“我們是學生,沒有那麼多的時間與精力去慢慢經營……學業與事業,總要做出一個選擇,”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下,有那麼點失笑的意味,“而且我們這些小打小鬨,又算的上是什麼事業,不過是賺些零花錢。”

他抬起眼看著麵前的少女,像是隔著時光的凝視,“不如把這些小買賣教出去,換一筆起始的資金,以小博大,做一筆跨越時間的投資。”

梁月聽懂了,但也正是聽懂了,她才冷靜到近乎冷酷的打量麵前的少年,麵前人身上所有的違和在此時都被連在一起,漸漸形成一個圓環。

2000年初,無論是股票也好,投資也好,對於內陸的尋常人家而言,那都是很遙遠的事,最多,也不過是國有經濟體製改革下,讓內部員工認購自家的股票——那時候,人們把這個當做是一種回報率更高的存款。

這對於當時的員工而言,是一種更容易理解的方式。

投資,理財,風險,這對於一些經濟並不發達的城市而言,有風險,就意味著不穩定,不穩定,就意味著賭博,賭博,就意味著最後要血本無歸。

所以對於當下的人們而言,所謂的理財,更多的便是把存款存在銀行裡,吃銀行給的利息。

……十幾歲的孩子,職工家庭出身,哪怕生活條件差不到哪裡去,他們的目光也看不到多麼長遠。

這是由接觸到的環境,以及由物質、階級、人脈所構成的圈子所決定的眼界。

這種東西,梁月擁有是因為她見過未來,但那來自未來的眼界,卻也因著她二十多年來的思維定勢,常常受到乾擾。

但麵前的這個人不是,他有著不符合年紀的野心,比她更加靈活的大腦,以及,與她一樣的,超出當下固有階級審視世界的眼光。

梁月緩緩垂下眼睛,半晌,她輕輕笑了笑:“那你現在提這個,是找好賣家了是嗎?”

秦時下意識覺得哪裡不對,但卻又說不上來,於是他隻能誠懇的道:“是先前模仿咱們的那個找上門來了,說想要花錢買些底圖樣子。”

底圖樣子這種東西,看一看便能仿製,在千禧年,各種盜版昌行的年代,根本無需再去花錢買。

就連後世,盜版也是屢禁不止。

在這個年代,居然會有人花錢來買圖紙樣子,著實少見。

“價錢呢?”

“五塊錢一張,有多少,要多少。”

梁月沉默下來,半晌沒有說話。

他們一塊糖畫,最高也就五毛錢的收入,一張底圖,分分鐘翻了十倍,什麼樣的冤大頭會花這個錢?

——這其中必然有利潤可圖,但什麼樣的利潤,能夠讓一張圖紙樣子,在翻十倍之後,減去成本依舊保持盈利?

在不到一個月內,風頭已過的糖畫在學校門口以及小賣部中的市場已經將近飽和,甚至來自同行的擠占更是將他們要擠出市場……梁月笑了下:“能花錢買圖紙的,想來也是加工廠或者是代工廠……糖畫這種東西,本來就是一錘子買賣,你等我這兩天把底圖給畫出來吧,能畫多少是多少。”

就算掙個飯錢,也是可以的……畢竟有錢不賺王八蛋。

也就是他們這時候對於什麼三無產品管理不嚴,各色小賣部零食攤子上雜七雜八什麼都有,這才得以讓這種糖畫在人家店裡鋪貨,賣了也就賣了,吃了也就吃了,對這些東西不怎麼講究。

但凡換成後世,家長一經發現這種三無食品,絕對工商、315舉報賠償走流程。

而像這種代工廠加工,勢必會補全應有手續,以及在外地進行鋪貨。

不過這些跟她也沒什麼關係了,有多大的肚子,就吃多大的蛋糕,沒有那麼大的肚子,硬塞,隻能會被撐死。

一錘子的買賣,買斷就買斷,送到手邊的錢誰還會往外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