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拂終於有勇氣翻開了方墨石的生死簿。
晚間,方拓又跟客戶約著喝了頓酒,他的客戶是個蒙古人,酒量好的一批,並且好客。
方拓隻不過是幫對方挑了一隻品種不錯的犬,客戶就把他當成了鐵哥們,隔三差五就邀請他一回。
吃吃喝喝雖然不錯,但方拓最大的心願,當然還是擁有小錢錢。
方拓喝得暈暈乎乎,連澡都沒洗就躺在床上睡著了,藍拂穿門進來,方拓半分也沒有察覺。
畢竟他不像米驍驍過了陰,沒有陰陽眼,藍拂若是不肯現身,方拓是怎麼都發現不了他的。
藍拂站在床前許久,見方拓要吐,就立刻幫他拿垃圾桶來。
方拓吵嚷著熱,又迷迷糊糊地說想喝水,藍拂浸濕了毛巾幫他擦額頭,又體貼的衝了杯蜂蜜水給他。
折騰完了,人才終於睡著。
藍拂捏著指尖,有些心驚膽戰,他想進到方拓的夢裡,可又害怕知道什麼似的,遲遲沒有動作。
忽而,床上之人一個翻身,嘴巴裡咕咕噥噥,終於喊了聲“藍兄”時,藍拂心底一動,有什麼無可名狀的情感在心尖蔓延,藍拂不再猶豫,揮手進了那夢境中。
那夢境,剛好便是二人身死客棧之後。
藍拂施法,激起了方拓隔了幾世的記憶,方拓正懵逼的看著周遭一切,忽的身上一涼,驚恐地揉了下眼。
“藍、藍兄?!”方拓現下已成為方墨石,見到藍拂,欣喜地跑了上來,“真的是你!!”
藍拂心中有愧,並告訴方墨石,他們其實已經在客棧裡先後遇害了。
藍拂沒有說謊,而是一五一十的講清楚了所有的事情,包括當時他的動搖,以及方墨石的死不瞑目。
方墨石聞言,並不太當回事,大咧咧地席地而坐,還邀請藍拂一塊坐。
“藍兄,你想得太多啦。”方墨石兀自一笑,絮絮叨叨地說出了緣由。
他早就知道二人難逃一劫,可他還是想為藍拂爭取一下活命的機會,所以,方墨石是故意藏在那裡,也是故意去看藍拂的。
他就是想被山賊們發現,萬一山賊善心大發,殺了他,真的放了藍拂呢。
藍拂聽後震驚的看著方墨石,“你、你為何要這麼做?”他沒想到事情居然是這個結果,心中著實不解。
此地很是荒涼,枯藤老樹,二人皆穿著書生袍,就連被山賊丟棄的書籍,還散在腳邊。
這氛圍很怪異,怪異到真實,仿若真的回到了那個時代。
他們雖然都沒活的成,卻依舊如同活著時那般,彼此敞開心扉,高談論闊,順便,也感慨一下當時的心境。
方墨石緊了緊衣袖下的手,指尖抓在斷裂的枯枝上,抿了下唇,“因為,我對藍兄你……心有愛慕。”
“什麼?”藍拂訝異的看著他。
方墨石窘迫的移開視線,麵色微紅,幸好被朦朧的月色擋住了,才沒讓他太過露怯。
“藍兄,其實我們方家早就衰敗了。”方墨石仰天長歎,嗬出一口氣來,是壓在心底許久的悶氣。
方家雖然早年鼎盛,可因在京中任職的叔叔得罪權貴,所以才舉家搬來這個小鎮上。
也就是鎮子上的百姓不知底細,還以為方家權勢滔天,個個都想著上去巴結一番,也剛好趁著這個機會,方墨石才能救藍拂一命。
起初,方墨石確實是好心,他見藍拂長得好看,又發奮好學,不忍心這麼一顆好苗子被權貴摧殘,才日日跟著他。
後來,天長日久,就有了私心。
藍拂是個溫潤書生,舉手投足皆是秀氣,方墨石慢慢地,對他產生了不可言說的感情。
可他拿不準藍拂的心思,偷偷觀察幾次下來,也並未發現藍拂對他有什麼逾越之舉,方墨石隻想把這份情誼默默壓在心底。
在沒遇上藍拂之前,方墨石便已經有了讓家族重新上位的心思,他拚命地讀書,也是為了能考上功名。
隻是最終,卻還沒等進了京,就已經命喪半路了。
“家裡為了給我湊銀子,偷偷變賣不少古玩字畫,母親甚至連傳家的首飾都賣掉了,可我還是不夠爭氣……”
藍拂聽得一陣憂心,他與方墨石日日接觸,竟不知好友居然是如此狀況。
方墨石見藍拂眼底透著紅,又笑著拍了他一下,“好啦,其實我也沒有你想的那麼好啦,我也是個俗人,愛財得很,又好麵子,在你麵前打腫臉充胖子,是我故意隱瞞,並非你對我不夠細心。”
藍拂還是難受,他察覺不到方墨石對他的心思就算了,可就連對方家裡的情況,他也察覺不到,他算什麼朋友。
方墨石說:“我母親是個很嬌氣的大家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我看到她偷偷遣散丫鬟,自己做粗活,冬天的時候,生了一手凍瘡,我心疼極了。”
“還有父親……他不惜舍下老臉去打山雞來賣,差點連腿也摔斷,你說他那麼大的歲數,還能打什麼山雞了……”
方墨石眼中有淚光,許久,喃喃道:“我好想做個有錢的大財主啊,這樣,就能讓他們過上好日了。”
藍拂久久無言,人的執念是很可怕的東西,前世的執念,也有可能帶到今生。
他明白了方拓為何如此視財如命。
藍拂站起身,法力支撐不了太久,天一亮,方墨石就該徹底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