茭白蹲在桌底,他屏氣,臉色煞白地瞪著自己略顯粗糙的,陌生的雙手,鬢角的黑發早已被汗水浸濕。
浴室裡的嘩啦水聲猶如催命符,茭白回過神來,他往桌底縮了縮,抱著腿,腦袋埋在臂彎裡,兩眼緊閉,睫毛顫動,幾秒後他徒然睜眼,對著空氣破口大罵。
“艸!!!”
感冒了,發著燒,嗓子好疼,茭白罵完,嘴裡又腥又鹹。他上輩子是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嗎,這輩子的命運折了這麼多道折子。幼年喪失雙親,被以暫管他父母財物、充當他監護人的舅舅接回去,迎接他的是舅媽的白眼跟挑剔,他半死不活之際通過小夥伴的介紹一腳踏進腐門,依靠那些漫畫度過一月月一年年,成績一直在理想學校的分數線以上。
下月7號是他十八歲生日,也是高考時,眼看他就要走上新的人生起點了,誰知他放學揣著新漫畫回家,走到家門前的時候出了車禍。
眼一閉,再一睜,穿進了半個月前看過的一本BE渣賤腐漫裡,變成了王初秋。
浴室那位是戚氏董事長——跟主角受或主角攻都沒有感情線,卻照樣能擁有個人角色微博和龐大CP群的魅力配角,戚以潦。
茭白不知道那位戚董跟原主在這間房裡發生了什麼,漫畫裡沒交代,他隻記得作者在很後麵才透露,這晚原主是後半夜離開的,一出去就被路口突然衝過來的一輛黑車撞倒了,在送去醫院的路上就沒了呼吸。
所以說,
茭白吸口氣,他是一個很快就要領盒飯的炮灰。
盒飯的味道已經飄過來了。
茭白狠狠抹了幾下眼睛,吸了吸鼻子,他又在桌底呆愣了一會,才恍惚著爬出來,恍惚著爬到不遠處的白色大床上麵,雙手交叉著放在腹部,沒有血色的麵容呈現出一股子安詳的表情。
安詳的……等死。
反正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再死一次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一回生二回熟。
以上都是屁!
茭白把嘴巴咬破,滲出的血絲被他舔掉,在他口腔裡彌漫,他捂住臉喃喃:“我不想死……”
不想再死一次。
可是要怎麼擺脫死局呢?
茭白張開手指,眼睛透著指縫往門口看,門外是戚以潦的保鏢跟親信,偷偷溜走是行不通的。
他的眼珠焦慮地轉個不停,幾個瞬息後,視線停在對麵牆邊的雙肩包上麵。
對了,手機!
茭白“騰”地從床上跳起來,飛快撲過去,當他攥住手機的時候,他的嘴唇微抖了一下,以戚以潦的權勢,整個A城能跟他剛的人,不超過三個。
其中一個恰巧就在茭白的聯係人裡麵。
沈寄。
然而茭白卻盯著那串號碼,半天都沒用手指去戳,沈寄是漫畫裡的正牌渣攻沈而銨他爸,也就是原身某種層麵上的金主,這會對方就在隔壁,一牆之隔。
但茭白不能向沈寄求救。
茭白眼裡的光亮消失不見,因為他之所以麵臨現在這個局麵,就是因為沈寄看上了一個香豔的小辣椒。
那小辣椒是戚以潦的人,漫畫裡就以“小辣椒”為名,他性格火辣,是愛穿紅色連衣裙的女裝小弟弟,很騷,很能折騰,後期的狗血劇情有他一份力。
現在沈寄正在隔壁吃他。
至於茭白,沈寄在對戚以潦提出交換伴兒的時候,就表示這一晚不會管他死活。
茭白在房裡來回走動,他要自救,也隻能自救。
怎麼自救?茭白用手機打腦袋,冷靜點,他是看過漫畫的人,有金手指,可以用的,快想想!
茭白忽地看向窗戶。
這裡是“締夜”,南城最大的娛樂會所,上流社會消遣之地。
戚以潦在“締夜”有私人房,他的人設之一是恐高,那他的房間應該在低樓層?
不如試試翻窗跳下樓?
茭白迅速跑到窗邊把簾子一拉,沒防盜窗?!他探頭看去,一樓!竟然是一樓!好好好,天無絕人之路!
下一刻,他的牙根抽痛了好幾下,默默後退幾步。
戚以潦這是什麼毛病啊,他來這找樂子的,吩咐手下人在門外把守就算了,窗外竟然也有!
而且外麵是個室內院子。
“締夜”這種紙醉金迷的地方還有院子???那一大片鬱金香又是怎麼回事,漫畫裡沒說啊。
“嗒”
浴室的門倏地從裡麵打開了。
茭白全身一僵,後背的毛孔瞬間張開,他是正對著浴室門的,根本來不及做表情管理,就被一股摻雜著清香的濕熱水汽撲了一臉。
浴室門被輕帶上,身穿灰色浴袍的男人走向房間,他看起來三十多歲,身量頎長挺拔,黑發潮濕,額前發絲滴下水珠,從他飽滿分明的眉骨上劃落。
茭白張大嘴,瞪圓眼睛,愣愣看著向離自己越來越近的紙片人。
戚以潦的樣貌跟漫畫上的一模一樣,卻因為是鮮活的,立體的,給人的感覺更加炫眼,他整個人顯得隨和又親切,卻有股子令人無法抗拒的威勢和優雅氣度。
茭白的心臟怦怦跳,大腦充血,手腳發軟,他這不是心動,是生理性的緊張。
頭很暈,眼前出現重影,發燒帶來的失重感更強烈了一些。
“戚,戚……”茭白舌頭打結,有點被口水嗆到,他咳了幾下,聲音更難聽了,像磨損老舊的唱片機裡發出來的怪音。
茭白手心冒汗,他的漫齡挺長了,看過一些跟他親身經曆類似的情節,一般來講,主人公都會融合原身的記憶,可他為什麼沒有?
原身到底是怎麼稱呼戚以潦的?茭白有些呼吸困難,快窒息了,他把漫畫中提到的關於戚以潦的稱呼都拎了出來。
戚爺,戚董,戚叔叔,戚先生,三哥。
最不可能的第五個稱呼先排除掉,剩下的四個……都有可能。
茭白試探地喊:“戚董。”
一道視線穿過燈光,落在他的身上。
茭白的冷汗頓時就下來了,猜錯了嗎?就在他打算想辦法糊弄過去的時候,男人從他旁邊走過,坐在了他身後的沙發上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