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過了好久好久,風終於停止了下來,她明黃的衣裙停止了擺動,亂了的鬢角也不再緊貼她的額頭。
她睜開眼睛,拿開了手,就看見塗山淮站在她麵前,離她很近,近在咫尺。她猛然想起了那被劃破脖頸的瞬間,那一閃而過的痛苦,那冰冷的刀刃。
她不由得後退兩步,跌在椅子上,她手裡的佛珠敲擊著椅子的扶手,白皙的手指抓住了椅子,她瞳孔略微緊縮地開口:“你,你要乾嘛?”
塗山淮看著她微縮的瞳孔,他看見了她眸子裡的恐懼,是的,是恐懼,她害怕自己。若是一般不知道他身份的人,是不會如此害怕他的,他看著她手中震蕩的佛珠,顫抖的指尖,他突然想到,他已經殺了她一次,她才如此害怕自己。
是了,自己已經殺了她一次。
她傷了自己,自己也殺了她,按道理,他們之間也算兩清了。
那他為何還如此不甘呢?
為何還如此痛苦呢?
為何還如此放不下呢?
始終還是因為她吧。
他突然想起那時候他重傷後在顧府生活的那段時間,聽說那顧三娘病了一場之後,就變了一副模樣,不吵不鬨,不囂張跋扈了,反而變得溫溫柔柔,沉默寡言,而且極其愛吃甜食。
他走的那天,她還纏著顧明汐給她做桂花糕。
而她那段時間,好像格外喜歡同自己親近,經常來顧明汐屋子裡找他,甚至還追著他跑。
他那時候隻覺得她煩,卻沒有想過,推敲過,這其中的蹊蹺。
如今想來,那時候的她,便是已經借屍還魂,占了顧家三娘的身體了吧?
他相信,她肯定也是認出了他的,否則她不會極力地想要同他親近。
而前段時間,他回來之後,她一開始也是跟在自己和顧明汐後麵,亦步亦趨,去哪裡都要跟著。隻是後來他的憎惡太過於明顯,她才沒有跟著了,但是她也從來沒有排斥過他,今天來落雁樓,她甚至還精心打扮了一番,卻不想他的“下馬威”把她惹生氣了,才當場變了臉色要走。
從頭到尾,她對他,似乎都沒有半分惡意,反倒是他,一直因為她與之前有太多相似的影子,對她格外厭惡,若不是他偶然發現她的漏處,隻怕還會繼續那般對她,而她似乎,也不會因為他這般的對待而感到難過失望。
她似乎……從來沒有怪過他。
她似乎,從來沒有因為自己要了她的命,而怪過他。
她隻是傷了他,而他卻要了她的命。
換作是他,他隻怕是恨到了極致,恨不得生食其肉,碎其骨。
可是她都沒有。
她一直都很平和,一直都溫柔。
她依舊念經,依舊讀佛,她依舊手拿佛珠,依舊淡然處之。
反倒是他,一直不肯放下前仇舊恨,一直耿耿於懷。甚至在發現她的身份之後,還想要再次殺了她。
而她,卻好像從未想過報仇。
他與她之間,高下立判。
想到這裡,塗山淮的眼眶,有那麼一瞬間,慢慢變紅,他怔怔地看著她,隻覺得好像重新認識了她一般。
顧舒望看他死死盯著自己,卻慢慢紅了眼眶,她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她還是收斂了恐懼,坐直了身體,她低聲開口:“郎君,我,我想回家了,可以嗎?”
塗山淮閉上眸子,收斂了情緒。
再睜開眼睛時,他又恢複了一派淡然的神情,他溫和開口:“不行,你姐姐還未回來,你走了,我怕她著急。”
顧舒望有些泄氣,她低下頭,撚著佛珠開口:“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