蠅頭。
最低級的咒靈,不會對人有瞬間的傷害,體型也小,但若是附著在人身上就像施加了一層怪異的壓力,造成身體沉重,或者心情低落,鬱悶等負麵狀態,長期被蠅頭纏上的人類也容易生病。
但因為它是最弱小的,對咒術師完全造不成威脅,所以通常被用來作為道具,比如判斷鎖定的人類是否能看到咒靈,或者用作教學。
冬陽當然試圖踏入咒靈的世界。
但是她看不到,摸不到,即使五條千風確定她的手正放在一隻被他抓來的蠅頭上,她也隻感覺自己碰到了一股陰涼的空氣罷了——這種感覺還極其微妙,仿佛隻是從心頭怪異的滑過。
而若是有意識的去感知,去辨彆,冬陽目前隻能模糊的摸個大概,她想等自己修煉出念,動用增強自身感知力的“圓”,就不會處於這麼被動的局麵了。
冬陽在第一次咒靈教學中就問過五條千風,“蠅頭長什麼樣子?”
“像是蟲子?總之比較扭曲怪異,比如你現在手裡的這隻,嘴巴是豎著長的,貫穿了整個頭部,後麵有四隻翅膀,頭上還有觸角……”似乎嫌不夠形象,五條千風還從身後教學用的白板上用馬克筆塗塗畫畫,最後出現了一個四不相,“喏,像是這樣。”
“……好抽象。”
“這還算是好的,應該說是最容易被人接受的吧。”
冬陽眯了眯眼睛,“什麼意思?”
“一般咒靈都長得極為醜陋,就像是恐怖電影裡努力塑造的驚悚畫麵一樣,比那更甚,因為會更真實且超出想象,畢竟是人類負麵情緒的結合體,恐懼,嫉妒,怨恨……最後出現的產物如此扭曲畸形也不奇怪……”
“……”冬陽沉默了一會兒,她垂下眼瞼,語氣緩慢,“……那我的兒子將來會麵對什麼?”
“……”五條千風說,“我第一次看到咒靈的時候,是恐懼的。”
好。
冬陽虛空捏了捏自己手中的蠅頭,“我的舉動對它有影響嗎?”
“有哦,觸摸,打擊,這類的物理反應是能在咒靈身上實現的,隻不過你打到它後也不會收到“打到它”的回饋感,並且你殺不死它。”
冬陽的臉色一下子變差了,“我殺不死它?”
五條千風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這你都忘了?……咒靈隻有用咒力的方式祓除。”
冬陽立刻道,“那工具呢?祓除咒靈的工具總有吧。”
“……你猜對了。”五條千風凝視著那雙從未閃躲過他的紅色眼睛,“普通人是可以靠咒具祓除詛咒的。”
好!
好好好!
冬陽頓時興奮起來了,“五條家的武器庫在哪兒?”
五條千風:“……”
冬陽問出這句話的目的簡直明確得不行,五條千風沉默了三秒,如同妥協般說道,“因為我屬於家族自衛團…所以我擁有在裡麵挑選武器的特權,但是珍貴的那些,我還不夠格……”
他決定將那份名額讓給冬陽,幫她挑選一把武器。
“但是蘭惠夫人……你現在是在做什麼呢?”他輕聲道,“咒力稀薄的你,從未被當做咒術師培養的你,如今在做什麼呢?”
“你的問題真奇怪,難道覺得我現在擠破了頭一定要去那個世界的模樣很狼狽嗎?”冬陽轉頭看了一眼正好奇的抓著落雪的悟,她說話時並沒有停頓,也便是沒有一絲猶豫和自我懷疑,“人是會在不同階段樹立不同目標的。”
“什麼時候不晚。”
***
如今,冬陽還沒有修煉出念,悟就已經被迫提早接觸到了咒靈。
早晚有這一天,但不該是以這種方式,不該是以這麼強硬的,殘忍的,給予難以負荷的壓力以致急速成長的方式!
更重要的是——即便那些蠅頭無法對悟造成什麼身體傷害,而被詛咒包圍的六眼會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攝入咒靈的信息,對其熟悉,脫敏,適應,悟會在路都走不明白的年紀學會分辨詛咒的痕跡,然後在接下來的訓練和成長中將它鍛煉至本能——他在當下一定是痛苦的。
並不是分辨咒力,咒靈的痛苦。
大腦或許會亂嗡嗡的,或許會痛,但那都不是最嚴重的。
而是——
他此時所經曆的,被怪物圍繞的恐懼。
……
不要靠近。
不許靠近!
滾開——!
崩潰的邊緣之下,大腦本能且瘋狂地輸出“什麼都不要靠近我”的信號。
——無下限術式,是如此發動的嗎?
***
【“咒靈長得都很奇怪。”】
【“蠅頭的話,像會飛的蟲子一樣。”】
【“我第一次看到咒靈的時候,是恐懼的。”】
冬陽咬牙。
【大量的蠅頭,根本數不清多少隻,黑壓壓,鋪天蓋地,它們徘徊在悟的身邊——”】
五條千風暫時沒發覺周圍有什麼人,但可想而知把悟帶過來的家夥們一定就在附近,他們離遠了,或許是計算出了六眼無法“看到”他們的距離,在遠處冷眼旁觀。
他抬腳就要去把悟從蠅頭的聚集處帶出來,卻被冬陽一把拉住。
“等等,我去。”
紅瞳女人的聲音略顯低沉,細聽下還有一絲啞意,
“你告訴我,蠅頭都在哪個方位。”
“太多了,我隻能說,它多到我看不見悟完整的身影……蠅頭落在他的肩膀上,攀附在他的腿上,貼在他的臉上——”
他每說一個字,冬陽就覺得自己的火往上冒一寸,她將手伸向腰間,那彆著一個劍柄,仿佛是從一把劍上斷開的殘缺一塊。
然而隨著冬陽拔出的動作,劍柄的端口處延伸出了白花花的鋒刃——她循著本能朝前一劈,隻覺劃開了一團陰冷的空氣。
“可惜了,其實我一點兒都不擅長使劍。”
既然鋪天蓋地。
既然全部攀附在悟的身上,妄圖淹沒他。
冬陽一步一步的朝前走去,速度越來越快,直至飛躍而起——
那就全部——就算是無形的東西,也全部斬碎!
……
……
不要靠近。
不許靠近。
五條悟呼吸著稀薄的空氣,驚懼的冷汗順著臉頰落進了領子裡……可是不行,不管再怎麼自我催眠,身上有什麼在爬行蠕動的感覺仍然令他感到了惡心不適。
奇怪的物種,它們擁有鋒利歪斜的牙齒,凸起泛紅的眼球,流著口水的扭曲笑容。
爪子扒在他的皮膚上,指甲嵌進他的肉裡,舌頭,叫聲,晃動的眼珠。
好惡心。
好可怕。
這是噩夢嗎?
這是噩夢嗎?
他曾呼喚過父親,但是父親一直沒有回應他。
他被父親帶來這裡,但是眨眼間,父親不見了。
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