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非從劇烈的頭痛中睜開眼,模模糊糊看見天青色的紗帳,上麵繡了彎彎繞繞的並蒂白蓮花。
“要死——”她重新閉上眼。
宿醉果然要不得。
她還記得自己昨天夜裡帶著滿腔憤怒傷心回了美人笑,把那壺珍藏了五年的桃花釀從東院那顆桃樹底下挖了出來,抱在懷裡一口氣喝了個精光。
當時喝得是很儘興,可是現在——嘖嘖。真是痛。這痛像是千萬隻螞蟻,齊刷刷地衝她下了嘴。
痛就痛吧,不過是宿醉的後遺症。可是為何她頭也痛,手腳也痛,連身下某個地方都痛?
這陳年桃花釀也忒厲害了點兒。
梅非翻了個身,抱著身旁的溫熱物體砸吧砸吧嘴。
今天的美人笑可真是安靜啊……莫非那些小兔崽子都知道她失戀,所以不敢嚷嚷了?她的唇角勾了勾。還算他們有點兒良心。
有人在她的頭頂咳了咳,連帶著她所抱著的溫熱物體也發出輕微的振動。
“已經過了辰時,如果再睡下去,得要多加五百兩。”
什麼五百兩?什麼辰時?
梅非皺眉。“吵什麼吵!”
剛剛還說他們有點兒良心,這會兒又開始鬨了。
“好罷。既然你願意付錢,不如我們趁這會兒再來一次。”
溫熱物體漸漸撤離,梅非忽然感到自己身上壓了個極沉重的物事。
她再也無法入眠,因為這物事長出了四肢,在自己的身上摩挲撚揉。
淫賊?!
她怒,猛地睜開眼,掄起一腳朝那淫賊身上狠狠踹了過去。
“哎——”那淫賊驚呼一聲。
她彈起身,使出一招鳳離巢,如翻雲之鸞穩穩當當地落在地上,沒忘了擺出一個倨傲的造型。
“淫賊!這種齷齪念頭也敢打到我梅小五的頭上?”
淫賊不著寸縷,捂著肚子坐在祥雲地毯上,體態修挺,膚色如蜜。鴉發散落垂在雙腿之間,堪堪遮住要害部位。一對出挑的燕子眸,滿臉愕然。
“梅老板,你這是乾什麼?”
陶無辛?!梅非把那淫賊的相貌看了個清楚,頓時心下一沉。
“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怎麼不會在這兒?”陶無辛咬牙切齒,神情怨忿。“這兒可是桃花醉。”
梅非一點一點地轉動著脖子,骨頭因為太過僵硬發出咯咯的聲響。
天青色的紗帳,晃晃蕩蕩的並蒂花。繪滿金色飛天圖案的牆壁,繁複精美到令人發指的琉璃燈,還有桌子上那隻看上去很高貴的白瓷桃花窄口瓶。
這樣騷包的房間,很顯然不是她的。
梅非的腦子開始急速地回憶,她抱了桃花釀,趕走了所有人,一個人在院子裡喝啊喝啊喝。後來——
後來她喝光了酒,嫌不過癮。對容師兄的怨憤不滿擴展到了對整個男性群體的強烈激憤,索性挽了袖子把酒壇往地上一摜,大踏步地邁進了對麵的桃花醉。
梅非越是想,心裡的小鼓敲得越是響。
“梅老板該不會想賴賬罷?”陶無辛懶洋洋地從地上爬起來,鴉發晃動之間,春光乍泄。“大家街坊鄰裡的,鬨開了多不好看。”
“停!你給我停!”梅非瞪大了眼。
於是陶無辛維持了一個半蹲起身的姿勢,非常困惑。
“怎麼?”
“先把衣服穿上。”
梅非很煩躁。
陶無辛嗤笑一聲,直起身來,隨意拿了條錦帛裹在腰間。
“原來梅老板喜歡睡完了翻臉不認人。昨兒個夜裡你抱著我不撒手的時候,怎麼沒見得說些?”
梅非的眉毛打了個結,陰狠地朝陶無辛看了又看。
陶無辛忽然感覺到後背冒出颼颼的涼意。
“梅老板,你真想賴賬?”
“賴什麼帳?”梅非冷笑一聲。“我都沒計較你乘人之危攻人不備,在我喝醉的時候做出這等下作事,你還想怎樣?”
陶無辛的長眉擰了擰。
“果然是想賴賬。昨兒個你到桃花醉對我上下其手最後終於不顧我的拚命抵抗對我霸王硬上弓——我可從不賣身,還是清白之軀!”他滿臉悲憤。“這就算了,居然還不想付錢?我告訴你梅非,一千兩白銀,一個子兒也不能少!”
“一千兩?”梅非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一千兩,都足以把她的美人笑給買下來了。“你以為你是金子做的麼?”
“都說春宵一刻值千金。我沒問你要一千兩金子,已經不錯了。”陶無辛大咧咧地走到床榻邊,掀開紗帳指著一團暗紅色的可疑痕跡。“喏,證據。這可是我的處子之夜。”
“去死吧你!”梅非怒不可遏,“那是我的!”她的內心極其不甘,一千兩啊一千兩,自己居然花了一千兩買了這隻鴨爸爸一夜!最可惡的是自己昨晚昏昏沉沉,那是完全沒有享受到啊……
男人果然是恐怖的生物。
容師兄他還隻是讓自己這顆脆弱的小心肝兒滴了血,這隻不要臉的鴨爸爸根本就是要她身心俱殘外加破產!
梅非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那邊陶無辛抱著雙臂,似笑非笑地盯了她猛看。
“梅老板。”
“怎麼?”她凶巴巴地回了一嗓子。
“呃,”陶無辛摸了摸鼻子,眼神蕩漾。“你確定不要再來一次?我可以算你五折。”
梅非正想朝他踹過去,一抬腳才發覺自己什麼也沒穿,同樣光溜溜。
難怪他的眼神越來越豐富多彩。
梅非昂首挺胸,看也沒看他,四處打量了一圈,找到了自己的衣衫,慢條斯理地穿上。
想看我驚慌失措的樣子?沒門!
陶無辛有些失望地砸吧砸吧嘴。“可惜了。下樓的時候順便結賬,謝謝。”
“我沒那麼多錢。”梅非沒好氣地回了一句。“先欠著。”
陶無辛的燕眸精光四射。“好。一個月之內一定要還清。”他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來一隻穿了紅線的玉貔貅。
“這個,作為抵押。”
梅非伸手去搶。“你什麼時候把它給拿走了?真是卑鄙!”她咬牙切齒。這可是她爹娘留給她唯一的念想,平時都貼身掛著,沒想到卻被他給拿了去。
陶無辛的手掌一收,讓梅非撲了個空。
“等你有錢了,再來贖它。”
梅非本想從窗戶下去,一對上陶無辛看好戲的表情,索性光明正大地推了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