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著四麵八方傳來的腳步聲、交談聲，透過床板與地板的間隙悄悄向外窺視。

他們年輕的臉上帶著壓製不住的興奮、恐懼和好奇，我難以理解這些複雜的情感是如何交彙在同一個個體身上的，所以忍不住多看了一會，最終也找不出原因，隻能把一切都歸咎於人類的特殊性上。

“這就是那間傳說中被詛咒的屋子……”拿著手電筒的女孩低聲喃喃。

她的聲音太輕了，以至於除了我和她本人，沒有人捕捉到她的話語。

她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可偏偏隻有我是她的聽眾，隻有我。

我為這個想法感到有趣。

“看起來也沒有什麼特殊的嘛！咳咳、咳咳……到處都是灰塵！臟死了！”

“你看你看！那個雕塑投下的影子像不像一個鬼影？鬼來咯——今天你們一個都彆想逃出去——”臉上長雀斑的男孩壓低聲音，做了一個鬼臉。

“……幼稚！”一個女孩抱住胳膊，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們有沒有一種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盯著我們……”

……她發現我了嗎？

我一頓，把目光移向她。

說不清是緊張還是興奮，我不斷在心裡重複——她發現我了嗎？

發現了嗎發現了嗎發現了嗎？

“哈，膽小鬼溫蒂開始害怕了！”男孩毫不介意女孩的冷眼，反倒被激起了興趣似的，湊到她身邊起哄道。

“你——”

接下來不出意料，又是一陣打鬨。

他們沒有發現我。

聽著他們的嬉笑怒罵，我感到有些落寞與失望。

明明我能看到，有一個人的腳就離床底不過兩掌寬的距離，她或者他越走越近，鞋尖一點點沒入這張老舊木床的影子裡——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然而，那人忽然駐足，原地站了片刻，隨即轉身離開了。

我失望、而又百無聊賴地拍打著床板，打出了極有規律的節拍。

“啪嗒，啪嗒……”

有人不安地開口：“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響聲？”

“也許是幼稚鬼米歇爾又在搗蛋了！”

“也許是雨水拍打玻璃的輕響。”拿手電筒的女孩猜測道，將燈光照向窗外。

沾滿灰塵蛛網的窗戶外，夜雨依舊下著，越下越大。一隻烏鴉被燈光驚擾，一邊發出令人不安的不詳鳴叫，一邊展翼飛向未知的叢林深處。

隻有溫蒂，我親愛的溫蒂感到了切切實實的恐懼——感到了我的到來：“不，為什麼我覺得那聲音很近？就像、就像……”

“就像聲音是從床底下傳來的！”她幾乎掩飾不住恐慌，身體顫抖起來，我能清晰地聽見她脈搏的跳動。她聲音變得尖銳，“我們快點離開吧！我想回家……”

“你好掃興啊。”一個高大的男生沉下臉，“好不容易溜出來冒險，我和迪倫忍受著那股劣質汽油味，坐了三小時的大巴車才到這裡，你說走就走？你是才斷奶的小寶寶嗎，一刻也離不開爸媽？”

其他人毫不留情地發出哄笑聲。

其實我知道，那個男生是在用煩躁掩飾他的驚恐，我感受到了他內心某個惴惴不安的角落。

他很有趣，但他不是我想擁抱、接納的人。於是我隻是瞥了他一眼，再度盯住我最愛的溫蒂。

她此刻漲紅了臉，又驚又怒——真可憐啊，我憐惜地注視著她。

幾種激素在她體內快速增加，她的淚腺分泌著鹹味的液體，她的每一根神經都在無助地□□，她的血液在各個血管中衝刷而過——這一切，她的一切我都悄悄地聆聽著，在我看來，簡直就像天使的輕吟淺唱一般悅耳。

我愛她。

我會與她融為一體的。我堅信。

“……有人在盯著我！我能感覺到！我要離開，立刻、馬上，”溫蒂再度開口時，聲音有些沙啞，她猛地轉頭看向那個臉上長雀斑的男孩，眼中帶著哀求的神色，“米歇爾，我知道你是開車來的，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