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他是從出生就被扔在廁所裡……(2 / 2)

梁思硯站在原地,氣得身體崩成一張弓,狠狠踹了一腳路邊的石子。

司機從後視鏡看到了,問梁爸爸:“老爺,能成嗎?我看少爺很生氣的樣子。”

“我還拿捏不住他?等著吧,早晚得夾起尾巴灰溜溜去醫院。”梁爸爸還在生氣。

都怪他太慣著這兒子了,現在還不殺殺他銳氣,以後還不知道捅出什麼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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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的公司沒有加班的習慣,因為老板不加班。沈家每天都會在晚上六點準時開餐。

這天,沈駱洲剛開完會,已經在下班的路上,助理打了電話過來。

助理,也就是鄧磊說:“沈總,小沈先生胃病犯了,急性胃炎。”

“怎麼回事?”

“還不清楚,可能跟最近的飲食有關。”

“知道了,”沈駱洲掛斷電話,對司機王叔說,“前麵路口左轉。”

司機問:“左轉?您是要去哪?”

“一個朋友住院生病了。”沈駱洲簡短說。

司機沒再追問,繞了點路送沈駱洲到私人醫院門口。沈駱洲對他說:“你先回去,不用等我。爸媽問起來就說我今晚不回家吃飯。”

等他到病房,一推開門就看到躺床上的沈舟然。

胃炎引起了低燒,病弱的臉頰上透出不正常的紅暈,額角不停滲出冷汗,纖長睫毛隨著呼吸不停顫抖。

王蓉端著盤熱水拿著毛巾從洗手間出來,見到沈駱洲手一抖,差點把盆裡的水全灑出來:“先、先生?”

“怎麼回事?”沈駱洲擰眉,冷聲問。

王蓉不知是被他的氣勢嚇到,還是彆的原因,說話磕磕絆絆:“是、是小先生吃多了綠豆,消化不良,引起的急性胃炎……”

聽到兩人的交談聲,沈舟然勉力睜開眼,輕聲哼著叫他:“大哥?你怎麼來了……”

隻是五個字就耗費了他不少力氣,低低喘勻了氣,不再開口。

沈駱洲看了眼他汗涔涔的額模樣,對王蓉說:“他怎麼會吃綠豆?”

王蓉眼見瞞不下去,隻好坦白:“我想著小先生得多補補血,就給他買了一碗放了紅棗的粥,本來是沒什麼事,但這粥……裡麵放了很多綠豆,而且煮化了,根本認不出來。“

她聲音越來越低。

沈舟然從小體弱,綠豆性寒,平日也不敢多吃,更遑論他現在身子虧空,又長時間不進食,更受不住綠豆的寒涼。一碗粥下肚後,胃立馬疼起來,王蓉見狀不對,趕緊喊醫生。

沈駱洲臉色倏地沉下去,聲音隱隱繃緊:“之前聯係雇傭你的人,有沒有給你一遝資料?”

他之前在國外沒趕過來,事情交給了鄧磊全權辦理。

王蓉囁嚅:“……有的。”

“那你看沒看到,資料裡麵寫明了他有什麼忌口,對什麼過敏?”

王蓉大氣不敢喘,更不敢承認自己當時圖省勁隻是隨便翻了兩下。

她到現在都在後怕,相處幾日自然知道沈舟然的身子骨有多弱,如果真的因為自己的過錯導致對方出了什麼閃失……

王蓉後背出了一身冷汗。

“我、我……真對不起,先生,我下次記得了,不會再犯。”

“沒有下次,你明天不用來了,”沈駱洲說,對她下達逐客令,“稍後我的助理會聯係你結算薪水,現在你可以走了。當然,因為你的過失在工作中造成了雇主身體的損傷,我也會追究責任。”

王蓉聽後臉色灰白。

因自己的大意不但失去了這份高薪工作,還有可能麵臨雇主的起訴。可她沒臉再呆下去,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訕訕走人。

病房裡隻剩下兄弟倆。

沈舟然一直咬著牙忍痛,身子輕微顫抖。

額頭上傳來熱燙的觸感。

他緩緩睜眼,看到正往他頭上放毛巾的沈駱洲,目光在對方手中的毛巾上停頓數秒,抓住他的手腕,用了點力:“哥……好疼……”

不知是不是他的心理因素,連左手腕上的傷口都開始尖銳叫囂著自己的存在,脖頸上布滿汗珠,大顆大顆順著細膩皮膚滑下。

手裡的毛巾沒拿穩,落到了枕頭上,洇濕一大塊。

他以為自己用了很大的力氣,其實不過是鬆鬆圈著沈駱洲的兩根手指,輕微一拽就能拔出來。

沈駱洲蹙起眉:“隻打了點滴嗎?有沒有吃藥?多久前吃的?”

沈舟然的理智被疼痛占滿,蜷縮著身子沒聽到他的話。

沈駱洲去看點滴上的標簽。

鹽酸消旋山莨菪堿注射液,他對這個藥名非常熟悉。看樣子已經下去不少,照這個點滴速度怎麼也得有半小時了。

也就是說,沈舟然被折磨了半小時。

沈舟然低低喘著氣,有氣無力,輕輕喊他:“大哥……”

沈駱洲並不是一個多有耐心的人,麵對曾經做了很多過分事情的沈舟然也不會有多好的臉色。但他還是在這一聲“大哥”下,坐到了病床上,一隻手受限,他就用另一隻手拿起毛巾,一點點拭去沈舟然額上的汗。

可能是注射到靜脈的藥總算發揮了作用,也有可能是沈舟然被額頭上輕柔的動作安撫了,他的身體依舊僵硬蜷縮著,卻漸漸鬆開了眉,脫力昏睡過去。

病床上的人呼吸逐漸平穩。

沈駱洲將自己的手抽出來,把毛巾扔回盆裡,默默看著睡去的沈舟然,眼中情緒難辨,最終歸為一片平靜。

沈舟然睡得並不安穩。

神經末梢殘留著疼痛的後遺症,像一隻無形的手,將他拖入黑色沼澤,不斷下墜。

眼前有東西飛速旋轉,轉得讓人想吐。一片色彩誇張、光怪陸離的畫麵中,一段記憶逐漸清晰。

那是他剛剛得知自己不是沈家親生子的記憶。

小小的他被全世界拋棄了,爸爸不是爸爸,媽媽不是媽媽,家也不是家。他躲在陰暗角落裡,豎起身上所有的刺,抗拒所有人的靠近。

一旦有光落在他身上,他就像被灼傷似的拚命往後退。

“聽說是從廁所撿來的呢,嘖嘖。”

“親生母親生完就扔了,幸虧沒要,你看沈家光一年的醫療費就在他身上花多少啊,普通人誰供得起。”

“沈家人還真是心善,帶著這個小拖油瓶。”

多年前聽到的惡語清晰響在耳邊,如魔鬼竊竊,要將他逼瘋。

沈駱洲原本正在回消息,聽到床上動靜後抬眸看去,卻看到沈舟然麵無人色,蒼白嘴唇開合著,不斷說著什麼。揪住被子的手青筋凸起,指節彎曲成僵硬緊繃的弧度。

沈駱洲離近了才聽清。

“不是……不要我,求你……不是,垃圾……不是……”

到最後,他一直再重複“不是”兩個字,聲音隱約帶上泣音。

他不是拖油瓶,他有在努力養病。

他也想好好的啊。

想健康的奔跑,想迎著風大笑,想像所有男生一樣無憂無慮奔向太陽。

他今年還沒過20歲生日,剛剛上大三的年紀。

可為什麼,老天在給了他這樣病弱的身體後,又冰冷的宣布,他活不過20歲。

沈舟然掙紮著想擺脫滿身泥濘,卻越陷越深。

他終於累了,倦了,再沒有一絲力氣,往黑暗裡墜去。

可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好像傳來了熟悉的聲音,一遍遍喊著。

“沈舟然?沈舟然?”

“醒醒,彆睡了。”

“……小乖?”

那個名字在跨越萬千阻礙,割破時空抵達他耳邊的同時,沈舟然感覺自己好像被一股暖流托起,淡金的微光穿透將人吞噬的黑暗,落在他身上。

卻並不灼人。

“醒醒,小乖。”

沈舟然慢慢睜開眼睛,沒有焦距的目光落在沈駱洲逆著燈光的麵容上。

“做噩夢了?”

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堆積在眼角,激起一陣酸澀,沈舟然用力眨眨眼,卻隻是讓自己眼尾更紅。

他啞聲喊:“哥……”

他想起那天的最後發生什麼了。

沈駱洲找到躲起來的他,將他帶入陽光下,逆著光看他。少年處在變聲期的聲音青澀卻堅定,麵帶怒意,卻舍不得說一句重話,一遍遍安撫敏感不安的他。

“小乖,你的生日是進入沈家那天,你是這天出生的,之前發生什麼都跟你沒關係,你明白嗎?你是我的弟弟,你不是孤兒,你有家。”

沈舟然看著沈駱洲已經變得成熟穩重的麵容,很輕很輕地彎了下唇。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