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鬨下來,溫殊色麵前的流蘇珠子早已掀開,搭在了鳳冠上,一張美人臉徹底地暴露出來,作為新娘子,今夜的妝容自然細致,柳葉眉,櫻桃小嘴,她的臉不似一般女郎那般消瘦,飽滿有肉感反而看起來更為水嫩,雙頰上暈了一層淺淺的桃粉胭脂,眼角也有,分辨不出是有何種胭脂調出來的色彩,但明豔動人,眼睛......
她剛翻開的那白眼是何意?
算了。
謝劭扭過頭。
要真娶了她,大抵唯一安慰的隻有她那一張臉。
事情到了這份上,千萬條後路他都想過了,貌似隻有一條路能行得通。
再換人不太可能。
老祖宗連自個兒的麵子和名聲都豁了出去,不惜裝死,也要讓他成這一門親,為何目的,他心裡清楚。
不外乎想讓他討一個賢惠的媳婦兒,替他守住家業,兩人能夫妻恩愛,家庭和睦。
這會大夫人怕是已經去了老祖宗那,知道溫家也換了人,沒病也得氣出病。大夫人說得對,她那把年紀經不起折騰。
不過是想讓他過得好,如她所願便是,心頭有了求人的打算,嘴巴卻硬實,衝身旁的女郎‘喂’了一聲,見她看了過來,便道,“不是我故意潑你涼水,你真嫁不出去了。”
他氣不氣人。
他是想氣死她吧。
溫殊色先前的那點念頭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後半生會如何她已完全顧不上了,如同膨脹的刺蝟,眼見就要炸開,又聽他道,“要不同我將就一下?”
他轉過身,麵朝她,如同在談一樁買賣,“造成如今局麵,你我兩家都有過錯,與其費心揪彼此的把柄,不如握手言歡,化乾戈為玉帛,將錯就錯,我願意犧牲自己,你呢,願不願意將就?”
他說得誠意十足,倒是與她還沒被他氣岔氣之前,想出來的主意不謀而合。
祖母之所以讓她替嫁,也是想讓她幸福,若她真同跟前這混賬東西相處融洽了,祖母是不是也能放心了?
但得需要多大的勇氣呢......
‘將就’二字用得太妙了,這輩子要同這麼個人生活,可不就是將就。
見溫殊色立在那半晌,單是一雙眼睛咕嚕嚕亂轉,也不給他答複,謝劭催了一聲,“如何?”
“容我再想想。”
謝劭抬袖一掃,哂笑,“有什麼好想的,我都沒......”
溫殊色及時打斷,“你彆說話,你一開口,咱倆今夜鐵定談崩,誰都不會有好下場。”
這倒是,自己也有那個自知之明,“成,你慢慢想。”謝劭不催她了,一屁股坐在旁邊的圓凳上,提著酒壺,一杯接著一杯往喉嚨裡灌。
仿佛等到了三更那麼久,她終於出聲了,“咱約法三章。”
正好,他也有。
為了彰顯自己的君子風範,他主動禮讓,“你說。”
溫殊色雖說不是扭捏的性格,可一個黃花大閨女,有些話還是難以啟齒,舌頭免不得磕磕碰碰,“周,周公......”
說了一半,謝劭已明白了她的意思,“放心,我又不是畜生,不喜歡的女郎,不會碰。”
這話倒讓溫殊色刮目相看,他是想說自己萬綠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不過,這不重要。
溫殊色繼續道,“人前是夫妻,人後我們......”
“各不相乾。”先前他還覺得這輩子大抵要同她溫二雞犬不寧了,如今多少有點安慰,起碼這約法三章,和他想得一樣。
溫殊色吐出一口氣,“最後一樁,我從小衣食無憂,沒吃過苦,以後你也不能讓我跟著你吃苦。”
唯獨這條不同,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他謝劭還能餓死她不成,於是滿口應下,“成交。”
一條死胡同,突然找到了一條出路,沒功夫去想胡同通向哪兒,前麵是不是一道懸崖,總之是值得慶幸的。
人放鬆後,溫殊色方才察覺鳳冠壓得她脖子發酸,姑姑和丫鬟都不在,她隻能自己動手去解。
“我也有一條。”謝劭轉頭,正好瞧見她袖口滑落的半截胳膊,白嫩嫩的晃人眼,目光不動聲色地撇開。
溫殊色挑眼望去,盯著他後脖子,“啥?”
“以後不許學狗叫。”
溫殊色一愣,心道他怎麼還過不去,不就是條狗......忽然見他脊梁越繃越緊,想起兩人好不容易才做到表麵的心平氣和,點頭應承,“好。”
這頭剛談妥了,外麵又是一陣吵鬨。
“二娘子。”
“娘子......”
溫家的家仆終於被放了出來。
主仆相見,指不定有多少話要罵他呢,他再呆這兒不適合,起身道,“我先出去,你收拾好了叫一聲,房間是我的,並非我不行君子風度,實在是有認床的毛病,旁的地方睡不習慣,就勞煩你讓人鋪個褥子在地上,鋪哪兒都可以,我不介意。”
溫殊色手上沒控製好力度,扯了一把頭發下來,頓時眼冒金星。
“啪”,門扇推開,那人已經揚長而去。
晴姑姑、秋鶯、祥雲立馬闖了進來,祥雲跑得最快,“噗通”跪在溫殊色跟前,上下細細地把她打探,一麵哭著一麵問,“娘子,他可有欺負你.....”
晴姑姑和秋鶯也跪下,雙雙抹淚,“娘子,是奴才們沒用。”
溫殊色沒出聲兒,待心口的那股翻湧平息下去了,才轉頭吩咐祥雲,“你去莊子,把那菩薩的金身給我刮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