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暮色陷落。
寧時熠換了套低調的黑色休閒裝,立起的衣領遮住半扇麵龐,暗影垂在他修齊的下頜骨上,現出幾分淡淡啞光。
他正要去拿衣架上掛著的鴨舌帽,寧崇便由宋葭柔攙扶著走了進來。
“你穿成這樣是想要去哪兒?”寧崇這許多年裡從未給過他半分好臉色,說話的腔調也永遠都帶著質問和苛責。
寧時熠沒吭聲,鴨舌帽落在頭上正了正,轉身便要往外走。
“站住。”
寧崇理所應當坐下來,甩開宋葭柔攙扶的手,冷厲的目光掃著寧時熠,“你違背我的意願跟啟星簽約,我不與你計較,那麼既然你有自己的主張,就跟我彙報下近期的工作吧,主要說說啟星的優勢。”
寧時熠輕慢地看他一眼,聲淡如玉:“沒什麼優勢。”
“沒優勢你還放棄尚潤?”
“因為,”寧時熠挽了下袖口,悠悠道:“我看尚潤的老總不順眼。”
寧崇皺眉:“哪裡不順眼?”
“他腳上穿的皮鞋我不喜歡。”
寧時熠轉身看著寧崇,淡淡的眸光裡安靜的如一潭死水,他的骨相隨了母親宋葭柔,有些偏古典的美韻,可寧崇最是看不上他的麵相,所以每每見到他,都忍不住擰眉。
寧崇長得有些凶,寬眉闊目,他認為男人就要粗獷些,可偏偏寧時熠總給人一種陰柔感。
寧時熠說完,淺勾嘴角,“這個理由,滿意麼?”
“你這是什麼態度!”
“嘩啦——”
寧崇隨手一揮,桌上擺的端正的情侶水杯被直接掃到地麵,摔了個粉身碎骨。
寧時熠臉色登時變了。
他靜靜地看著寧崇,鴨舌帽緩緩摘下,一步一步,腳步很輕卻又像是有千斤重量一般,轉瞬,就來到了寧崇麵前。
男人一隻手按在桌邊,盯著寧崇似笑非笑,寧崇對上他的目光,不知怎麼,就條件反射抖了一下。
寧時熠是他養大的,可他卻從不曾在這孩子的臉上見到過如此表情。
寧時熠眼眸很深,漆黑的眸子像是要把寧崇吸進去似的,宋葭柔想要開口勸阻什麼,卻被寧時熠飛快打斷。
“不要忘了,現在掌權的人是誰?”
他壓低聲音,似在囈語,寧崇頓時氣的發抖,可還想在說什麼,卻沒等張口就被寧時熠隱隱顯出的那抹陰狠鎮住了。
寧時熠收斂唇畔的嘲諷,重新戴上鴨舌帽,推門融進了夜色裡。
男人上了車子,微微閉了閉眼,情侶水杯碎掉的聲音像是重播電影,一下一下在他腦中循環。
“咚”的一聲,便拉開了他封存的記憶。
許多年前的夏日,他曾陪著爺爺去林山區住過幾個月,他們在樹林裡撿到了一個長相漂亮的小男孩,小男孩不知得了什麼病,看上去就快要死了。
後來,男孩被治好,家人來接的那天,他在身後跟了很久,囑咐對方一定要回來找他。
寧時熠日複一日的等下去,年歲不大的他很重視承諾,他堅信,小男孩會回來看他。
隻可惜,爺爺倏然病重,沒多久就撒手人寰。
寧時熠沒了爺爺庇佑,寧崇便越發肆無忌憚起來,強行從林山接回了他,逼他學商人那套圓滑狡詐,不學,便不給飯吃。
寧時熠起初反抗了幾日,但宋葭柔也病了,寧崇告訴他,沒有寧家宋葭柔就會死,所以他從此便再也不敢不聽寧崇的話。
因為隻有寧崇給的藥吃了,宋葭柔的病才會有好轉。
但他還是會偷偷回去林山區,去等那個小男孩,每次被寧崇抓到,寧崇便叫他跪祠堂,跪腫了膝蓋,叫他長教訓,叫他不敢在忤逆自己。
隔日,寧時熠膝蓋消腫還會執著的跑過去,回來後,不用寧崇說什麼,他自己就去跪祠堂。
他唯一堅持的隻有這一件事。
直到某日,宋葭柔哭著求他不要再去,並且告訴他或許那個小男孩早就不記得他了,寧時熠終於死了心。
然後他眼裡唯一出現過的那點光,就再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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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ng吧門前,一排排豪車中間,洛嶼辭下了網約車便拉好口罩,戴好兜帽,邁著大步走了進去。
高端的場所人不太多,哪怕舞池那處依舊泡著紅男綠女,揮手擺臂,興奮歡呼,但卡座那邊也相比普通的場子靜謐不少。
有服務生走過來禮貌詢問,洛嶼辭報了卡台號,那人眼中出現了幾許驚異,而後便笑著指了指方向。
尋歸身著短夾克,腳蹬一雙亮色皮鞋,麵前一排五顏六色的酒水,他長腿囂張的搭在桌邊,與九重歌工作室裡見到的樣子截然不同。
“宋少,今天開不開那瓶?”
對麵的男人笑盈盈問他,話裡提到的那瓶酒,正是前日宋尋歸帶過來的一瓶,據說價值兩百多萬。
“喊什麼宋少,喊我尋歸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