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素衣小時候有個外號,叫蠻子。
他的想法中,美貌是最不值一提的東西。他娘薑堰生得確實美,可他不是看到那些恩客們那流口水的涎笑,就是那修長但說不上……總想罵一句是畜生的手。
美貌,要不到飯。
拳頭,揍不死也能敲下對方一排牙,長長記性。
顧素衣沒有忘記自己是怎麼過活的,積年累月皇家浸潤的優雅變成了他最好的一張皮,但皮披上去。一些本質的東西沒有改變。好比土著總說外來的人是狗刨子,慣性高人一等。
但他的本質,是個死流氓。
顧素衣真這麼想,也這麼做。
他的流氓跟傅容雪那種欺負人的流氓簡直是不知一提。
陳晗愣了半分鐘,他咬牙切齒,罵道:“顧素衣!”
顧素衣壓著他的肩膀,冷冷道:“跪下。”
陳晗愣怔,“你說什麼?”
顧素衣不多言,他的聲音還是那麼冷淡,輕輕的,帶著一絲若有可無的輕慢。
他隻是壓著陳晗的肩膀,又說了句:“跪下。”
陳晗雖也是個練家子,他怒罵:“顧素衣,你當你是誰?你有什麼資格讓我跪?!”
顧素衣不耐煩,“我讓你跪,你聽不懂?”
陳晗:“你他媽的放手!你弄疼我了!”
顧素衣挑眉:“不跪?”
“跪不跪?”
陳晗:“我不跪!我爹都沒讓我跪過!”
顧素衣冷哼笑起,抬腳便是踢彎他的一雙膝蓋,以極狠的力道直接踢斷陳晗的脛骨,他又說:“我讓你跪,你耳朵聾了?!”
“啊——!”喊破天際的一聲痛呼,陳晗麵色冷白,胸膛不住喘氣。
顧素衣:“磕個頭。”
陳晗不從,顧素衣手壓他頭,摁得緊緊的,又道:“我數三聲。”
“一。”
陳晗大喊:“我磕!我磕!我求你,饒了我!我求你!饒了我!”
“二。”
咚!
咚!
咚!
顧素衣道:“你給我磕二百八十個響頭。我就放過你。”
“一個頭,一聲對不起。”
“三。”
陳晗馬上如喪家之犬一般彎下了腰。
咚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
如今攝政王之子,風頭正勁,是人人都吹捧的對象。
酒樓其實沒多少人,陳晗卻在磕頭起起落落間,頓覺顧素衣這些人的聲音都是些魔鬼,始終陰魂不散,他內心,有那麼一瞬間,他被打服了。
他隻能從地底仰望到顧素衣。
隨即,陳晗內心燃起了滔天的恨意。
可是,頭還沒有磕完。
顧素衣這人,執著的東西常常有開頭沒結尾,但是對於陳晗,他今天有一種超長遲緩的耐心。要知道,他是最沒耐心的人。
他道:“你自己數,磕幾個?”
顧素衣命令:“你磕一個,自己便報個數。”
顧素衣站在旁邊,他見著陳晗對著門口足足磕了二百八十個響頭之後,他又側耳俯身在他旁邊說,“今天的事你敢說出去,我讓你死無全屍。”
“聽見沒有?”顧素衣的話有一絲輕佻的意味,帶著一種決絕的凶狠。
陳晗,再磕了一個。
他的額頭滿是血,隨即被他旁邊的人心慌意亂地抬下去了。
傅容雪盯著他,一股怒火被挑了起來,燒得他五臟俱焚,肝膽欲裂。
“畜生。”傅容雪道。
他又說,“你是個教不會的畜生。”
顧素衣莫名看他。
傅容雪覺得,顧素衣像是在說他神經病。
顧素衣卻想,他跟傅容雪到頭了。
他又對淩若風笑說,“你的心真大,我師姐小孩兒差點就被人拐走了,你都沒安排人看守的嗎?”
淩若風看顧素衣,神情從擔憂流轉到一絲絲的心慌,他忍不住心想,卻隻是控製住自己倒吸了一口涼氣,然後急匆匆走了。
顧素衣神色中一絲絲哀婉的意味,又覺得自己一點錯也沒有。
他做的,永遠都是對的。
就算是傅容雪百般勸阻,他依舊不會忍耐。
傅容雪大抵認為他跟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但顧素衣覺得還好啊,喜歡就可以了呀,管他什麼地方什麼人,隻是,期盼著與對方給予同等的愛意。可對方卻時時束縛,師父說他該當那斬狼的惡漢,不該跟他母親一般相夫教子。可顧素衣想自己從來要的都不是那些,他跟母親的願望彆無二致,一人終老,一人白首。他知道一段感情需要彼此忍耐,可他換來的……有時失望,有時不開心。
誰不想事事順心,但傅容雪總罵他不順心。
到底是他任性對對方太予取予求,還是對方對他予取予求呢?
沒辦法,他實在是太需要彆人安撫了。
但好像,也就隻是那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