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
自從輻射危機爆發後,天氣就變成了完全無可琢磨的怪脾氣,明明隻是初春的月份,氣溫卻一路燒到了三十幾度,正午時分更是飆升到了近四十度——這還是北方!
小男孩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軟沙上,密不透氣的橡膠防護服捂得他快要中暑,可整支隊伍裡沒有一個人敢脫下來,此時尚未淨化過的空氣中,輻射濃度幾乎可以達到1Sv(即1000mSv)以上,足以在三到五個小時內讓人陷入生命危險之中。
他們已經走了幾千公裡了。
然而作為勘察地形地貌、為日後修建生命線工程做準備的勘察小隊,他們的使命遠未達到停止的那一刻,被徹底汙染、永遠無法居住的土地有多少?尚且可以恢複、甚至現在就可以居住的土地又有多少?更進一步的,廢土上還有多少能參與重建的幸存者?
在北極的淨土上埋頭乾了數年之久的聯邦總部完全是個兩眼一抹黑的狀態,然而這些問題都是需要勘察清楚的,在越野車還無法大批量恢複生產的時候,人的兩條腿就成了探索新世界的唯一動力。
不過這都無法打敗這群滿懷希望的人,就在一年多前,有一支隊伍成功聯係上了位於溫帶的大獵人團——儘管抵達時隊伍中隻剩了兩個人,但他們成功與團長達成了合作,聽說事後還把他們的孩子也接了過去。
成功是可以複刻的,至少在這隻隊伍的人看來,他們的減員情況要好得多,物資也比上次出發時更為充裕,彆說隻是聯係一個幸存者組織,就是那些難民口中的獨立庇護城,他們也早晚會找到的!
“你沒事吧?”隊伍中最為年長的人忽然停下腳步,一把托起了已經邁不開腿的小男孩,並將他放在了自己的肩頭,“先休息一下吧,今天我們還要再走三十裡路呢。”
“我沒事,”小男孩努力壓住紊亂的呼吸,“你也要趕路,帶著我,體力會消耗得更快的!”
“放心,我年輕時可是野戰軍的標兵,這點兒路算不了什麼,”年長者按住他不安的小手,並用閒聊分散他的注意力,“小家夥,你叫什麼名字?”
“瀚海……”
“是嗎,還真是應景呀,”年長者歎了口氣,但很快又恢複如初,“我聽說過你,你是那個一直吵著要去南邊找父母的小孩吧?我們這次的隊伍裡,你是年紀最小的了,排倒數第二的,也快要到十六歲生日了。”
關於隊伍裡為什麼要帶一個拖油瓶一樣的小孩子,隊伍裡的人都說不清,但在這種如人類末日般的環境下,小孩子總是寓意著新生,大約可以給頹唐的人群一點兒垂憐似的希望吧。
小瀚海卻咬緊了嘴唇,其實從踏上廢土的第一刻起,他就已經在後悔了,溫室裡的花朵終究低估了末世的危險,他早就不對父母的生還抱有希望了,比起那些還幻想著拯救人類的隊員,他並不知道自己繼續前進的意義是什麼。
總不能是為了和兩具枯骸見一麵吧,那種自找痛苦的場麵……嗬嗬。
“喂,小家夥,你怎麼不說話呢,”年長者還是絮絮叨叨地和他聊天,但他的聲音很和藹,讓小瀚海沒有絲毫的厭煩之情,“快看,前麵有塊大石頭,到了石頭底下的陰影裡,我們就可以坐下喝幾口水了。”
“爺爺,您也是來找親人的嗎?”小瀚海略顯冒昧的問了一句、
“嗯?沒想到我的年紀都可以被喊爺爺了,不過這倒是個值得一說的問題,”年長者很想抬手摸一下胡茬,不過厚厚的防護麵具阻止了他的行為,“爺爺在輻射爆發前也有個美滿幸福的家庭,不過隻有我一個人僥幸躲了過去,二十五年過去了,我的一雙兒女就算還活著,恐怕也記不得我這個不稱職的父親了。”
小瀚海覺得他的親人大概也沒了,跟自己倒有幾分同病相憐的意味,隻是沒了親人的小孩叫孤兒,沒了家庭的老人該叫什麼?現在的他當然不知道鰥夫這個詞,隻是單純覺得老頭很可憐。
“不過你也彆叫我爺爺了吧,”年長者苦笑著坐在石頭邊,放下他準備喝水,“我才五十幾歲,雖然叫爺爺也不是不行,但我覺得自己的身子骨還是挺硬朗的。”
“那我跟隊伍裡的其他人一樣,叫你將軍嗎?”
將軍又是一聲苦笑,沒有回話。
“我們還要走多久,才能找到其他的幸存者?”小瀚海又歪著頭問道。
“這誰知道呢,”將軍望著站在山頭上的領隊,他正和幾個負責探測製圖的專員一起繪製地圖,“可能明天一覺醒來,就能發現一座幸存者的城市,也可能再過三五個月也看不到人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