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好冷。
向璈猛地又回到了許多年前剛開始訓練的時候,十幾歲的自己被丟在荒無人煙的雪地裡,並被告知如果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就隻能等著被收屍吧。
自己那時是怎麼活下來的,她已經記得不是很清楚了,隻有因為寒冷導致皮膚被大片凍裂的痛苦還刻在腦海中,那裡的天一直是黑的,但雪地反射的微光還是刺傷了她的眼睛,直到痛苦完全麻木,她才一個人默默地在雪地裡找食物,然後和著雪一起吃下。
啪——
一個熱乎乎的毛巾突然放在她的臉上,把她從過去強行拽了回來,溫暖還帶著些許苦澀氣息的熱水慢慢浸透傷口,安撫著這個受傷的靈魂。
“彆動,”見向璈睜開了眼,白孚趕緊攔住她準備起身的動作,“你燒得很厲害,原來的舊傷也因為凍瘡二次惡化了,這裡沒有藥,你必須靜養一段時間了。”
“我……不是在……煤礦……”
“你半路暈倒了,是我和小狼接力把你帶回來的,”白孚從爐子上拿過一個杯子,裡麵是冒著熱氣的蜂蜜水,“我們已經回到營地了,團長給我們送來了這幾天要用的木炭,暫時安全了。”
向璈躺在加厚的毛氈帳篷裡,呆呆地望著正在燒熱水的小炭爐。
“團長說每天早晚用燒開的鬆針水擦試皮膚,可以讓凍傷好得更快些,”白孚往鍋裡新添了一些水,又把毛巾也一起丟進去沸煮,“我還用羊油、蜂蠟和鬆油調了一些油膏,理論上可以防止傷口惡化——當然,有沒有療效我也沒試過。”
向璈能看到白孚的手上塗了一層很厚的油膏,應該是拿自己做實驗,確認這玩意兒會不會有副作用。
“幾點了,外麵怎麼還是黑天?”
“還不是因為你一口氣睡到了第三天,直接進入極夜期了,”白孚衝她翻了個白眼,“今天是極夜的第一天,從今天起的半個多月,我們都見不到太陽了。”
帳篷裡點了數根羊油蠟燭,但對於占據了整個雪原的黑暗而言,這點光亮根本不足以讓室內變得有多麼清晰,不過至少能讓她感到溫暖一些。
爐子上的大鍋終於開了,白孚把鍋端到了向璈的身邊,然後又拿出做飯的小鍋,倒了半鍋碎冰塊,放在爐火上慢慢烤化。
“基地車上儲存的淨化水也用完了,”為了讓向璈少說話,白孚直接帶上了自動講解功能,“這都是冰湖采來的常年不化冰,把上下兩層都刮掉後就可以正常使用,沒有輻射,本地的幸存者一直是這麼用的。”
向璈點了點頭,也善解人意地沒有開口,她病懨懨地躺在鬆針墊上,由於胸口的舊傷有感染的風險,她的衣服全部被解開了,但白孚還是每隔一段時間就用熱鬆針水幫她擦拭,以確保她不會凍著。
鍋裡的食物還是燉肉和土豆泥,隻不過配菜從西紅柿變成了白蘿卜片,還多了一壇鹵鹿肉——這是她們還在避難所時用荒野城主給的香料醃製的,由於末世嚴重缺少口味豐富的食物,她們留了近兩個月也沒舍得吃。
“嗷嗚~”
嚴絲合縫的帳篷口突然被一個毛茸茸的腦袋拱開,白孚趕緊把小狼拖進來,然後重新封好帳篷,防止外麵的冷風吹進來。
小狼的毛上很乾淨,看樣子進來前已經把雪抖掉了,它的脖子上掛著一個獸皮縫製的包袱,裡麵裝著一些木炭,還有今日份兒冬捕的魚。
“獵人團給的木炭越來越少了,”白孚歎了口氣,語氣中儘是無可奈何之情,“那天晚上的戰鬥後,獵人團和木炭商人的關係急劇惡化,已經很難買到價格合適的木炭了,為了不給他們添麻煩,再過幾天我們還是自己砍柴燒炭吧。”
“煤礦那邊呢?他們不應該……”
“沒有消息,不光我聯係不到秦鈺,獵人團也聯係不到賣煤的人了,”白孚搖了搖頭,把獸皮包袱裡的木炭堆到角落,“但也沒聽說過聯邦對煤礦二次襲擊,按理說他們不應該在生意最好的時候停工。”
“……叛軍呢?布雷莎該有所行動才是。”
“很遺憾,並沒有,他們可遠比大家想的要沉得住氣,至少這些天大家都鬨得很歡時,他們也隻是多儲存了些糧食準備高價賣出,除此之外就沒乾過什麼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我估計極夜過後肯定要有大事發生,我們要早做準備了。”
“不是吧,你還準備插手和我們無關的事?”白孚突然丟下處理到一半的魚,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你準備把老好人當到什麼時候!”
“老好人?不,我連好人都不算,”向璈費力地拽過一個枕頭,把自己墊高成半躺的狀態,“我什麼都沒有救下來,落日城、赫達、瀚海、伊萊瓦……還有許多我不知道名字的人,我沒有救下過任何一個人,這樣也可以算得上是好人嗎?”
“這有什麼關係嗎?”
“當然有,我想……我想用這種方式來彌補之前做過的事,在我還是雇傭兵時的事,我本來就不是個好人,所以我總該做些什麼才好!”
“所以你隻是為了彌補錯誤才去當個好人?算了,”白孚煩躁地把魚剁成兩半,“我不想和一個病人吵架。”
向璈頹喪地靠在角落裡,她也不知道該怎麼描述自己的想法,甚至可能她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做什麼,白孚說得對,這古怪的心理……就像中世紀購買贖罪券的貴族,隻是為了滿足贖罪心理,讓自己看上去像個好人罷了。
可是,除了這種方式,自己還能做什麼?
“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