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陰沉沉的,似乎正在醞釀一場暴風雪。
然而絕雁城外那條長長的隊伍卻一動也不動,終於,隊伍中部的一個官員忍不住,他一路往前,來到了隊伍的最前麵。
“怎麼回事?”那個年輕的官員啞著嗓子問道。
他的狀態並不好,長途的跋涉讓他並不粗獷的麵容更顯病態,唯有一雙眼睛有如黑夜中的燭火,搖曳,卻分外亮眼。
領頭的那人忍著怒氣說道:“他們不讓我們進去,說我們身份不明,可能是奸細。”
那個年輕的官員似乎沒想到這個答案,他看向阻攔他們進城的人,對方身披鎧甲,一身煞氣,但從那乾裂的嘴唇和瘦削到幾可見骨的麵容來看,也不是什麼軍中蛀蟲。
於是他儘量的讓自己的語氣平和一點:“我們是運送糧餉的,一應文書齊備,並沒有哪裡缺漏。你說我們身份有問題,請問是哪裡有問題?”
那個兵士嗤笑了一聲:“運送糧餉?這個時候運送糧餉?誰不知道朝廷忌憚我們將軍,四個月沒有發放糧餉了,全靠附近百姓一口一口把吃的省下來給我們。現在送糧……誰知道你們送的是毒還是糧?!”
那個兵士開頭還是嗤笑,後麵卻越說越是氣憤,連胸腔都劇烈起伏起來。
年輕的官員想說些什麼,城中卻跑出來一個人,看起來身份高上許多。
他接過文書翻看,確認無誤便勒令守城的兵士放行,後者通紅了眼眶,吼道:“那些養尊處優的朝中官員,平時滿口仁義道德,朝廷克扣糧餉的時候他們在哪?我們浴血奮戰的時候他們在哪?現在知道送糧了,一個月啊!我們斷糧足足一個月,如果不是百姓,如果不是將軍,我們早就黃沙埋枯骨!都尉,我們憑什麼要保護他們,憑什麼要為了他們拚命?他們都該死,和北戎那些雜種一樣該死!”
“住口!”這一聲喊出來,卻是兩道聲音。
一道是城中來的那個將領,另一道卻是那個年輕的官員。
後者聲音沙啞,目眥欲裂,全不似尋常文官模樣:“邊關書信被攔,我們也是五十天前剛剛知曉邊關糧餉告急……那之後、那之後二弟日夜籌謀,聯係眾多大人一封封地上書,還暗中差人采買糧草送往邊關。最後、最後……”
說到這裡,對方的聲音像吞了刀子,一字一句,都好似直接從臟腑奔湧而出:“二弟血諫於朝堂之上,終於換來了陛下的回心轉意。”
他狠狠地閉上了眼,似乎這樣就能不回想起自己看他觸柱而死,被侍衛抬下去的模樣:“朝中有蛀蟲,我認,但二弟與許多大人確確實實一直在奔走。千裡迢迢運送糧餉來的也是普通士卒,你們、你們……”
他似乎想說一些責備的話,但重新睜開的眼看著眼前這幾位浴血廝殺過的將領兵士,到底還是沒把剩餘的話說出口:“大家不眠不休,日夜趕赴,就是希望早一天結束軍中缺糧的狀態……”
那個兵士聽著,終於讓了開來,牙關緊咬著。
中年將領歎了口氣,替他道了歉:“對不住了,這位大人,他也是一時不忿才口不擇言。不知令弟是……”
“他姓許,字清源,”這一通發泄之後,許謹遠終於冷靜了許多,重新了恢複了之前的狀態,“他和陸將軍是舊日相識,我這次請命前來,除了想親眼看到糧餉送到邊關,不讓他的心血付諸東流,也是想把他的遺言帶給陸將軍。”
中年將領一愣,片刻後露出了似喜似悲的表情,旁邊那個兵士更是通紅了眼眶。
許謹遠莫名有種不祥的預感,片刻後,預感成真了。
“陸將軍……已經戰死了。初三,北戎來犯,將軍不確定會不會再有糧草送來,便決心背水一戰。那一戰勝了,大勝,但他也……身中數刀,殞命於戰場之上……”
中年將領想起出戰前,陸明翊嘀咕的“這回那個書呆子沒話說了吧”,萬千言語哽在喉中,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半晌,他才調整好思緒,問了一句:“許大人是什麼時候……”
許謹遠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覺得這世上真的有天命這種東西,他看著中年將領,好一會,扯起嘴角笑了起來,看著卻比哭更加悲傷:“他向陛下諫言的那天……正是臘月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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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清源當然不知道自己和陸明翊心有靈犀,雖然沒有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最終同年同月同日死。
如果他知道,恐怕他得氣得活過來。
不過事實上他也活過來了,耳邊有聲音嗡嗡作響,最開始聽著像是海外異族的語言,他沒一句能聽懂,可沒一會,這些語言的意思就直接灌入他的腦中,讓他一時間分不清是海外異族變成了大閔人,還是自己天賦異稟突然掌握了異族語言。
這份迷茫隻在他腦海中盤桓了一瞬,就被新的迷茫取代。
根據這兩個來了又走了的人的對話,這個房間裡有個長得很像他的omega自殺了,恰好突然出現的他也是個omega,兩人一合計,便決定讓他頂替那個omega的身份,和一個凶神惡煞的alpha相親。
所以omega是什麼?許清源感覺自己從來沒有那麼迷惑過。
相親又是什麼?還有alpha呢?這都是些什麼東西?
難道胸無點墨的人不是陸明翊,而是我自己?!許清源悚然而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