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停雲第一次見他哭,是自己度過第一次雷劫回來時,小狐狸被劈得焦糊焦糊的,還沒來得及心疼自己,就欲上前扶住他。
誰知沈臨安人在嚶嚶嚶,瞥見小狐狸伸出的爪子時,仙逸廣袖卻毫不留情的一甩,本就帶傷的沈停雲被甩出去兩個跟頭,雪上加霜。
“瞧你那一身烏黑,莫蹭臟了本君的衣袍,我可不想變醜。”
沈臨安一開口,總能把小狐狸氣個半死。
但是剛一百歲的初生小狐妖還是軟萌可愛的,它默默揉揉被砸得生疼的腦袋,脆生生問:“所以,你為什麼哭?”
生性愛美的鮫人聞言微微低頭,連拭淚的動作都美豔動人。吐出的話卻把人氣的頭疼:“剛才你在外麵引雷劫落下時,吾王動了。”
沈停雲沒反應過來:“動了?”
沈臨安點頭:“對啊,在蛋殼中輕輕動了一下。就似胎動一般。”
沈停雲:“……然後呢?”
沈臨安:“然後又不動了,安睡如初。”
小狐狸深呼吸:“既然龍蛋沒事,那你哭什麼?”
“嗚嗚嗚四百年了,第一次看到它動……”
沈停雲捂著傷漠然轉身,必須快點離開這糟心的老頭,再不走他胸口剛壓回去那口血要忍不住吐出來了。
沈老爹看著委屈巴巴拖著焦糊的大尾巴離開的乖兒子,心中泛起逗崽成功的愉悅。在沈停雲房門即將合上的瞬間,鮫人冰藍色的身影飄然而至,將早已準備好的調息靈丹和心法塞給小狐狸,又衣袂飄然而去。
本已微微心碎的小狐狸握緊丹藥,哼了一聲,重重的關上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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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憶及小時候乖巧的沈停雲,再看看現在桌前那隻冷漠還蔫壞兒的狐妖,沈臨安不由長歎:“還是曾經的小停雲招人喜愛啊。”
沈停雲對他的話充耳不聞,任誰在鮫人手下走過百年,都會成為內心沒有感情的防套路機器,更何況是四百年。
當年沈停雲接過丹藥和心法後,發現下麵還壓著一張字條。
上麵赫然寫著:發現吾王尤喜天雷,因此,小停雲的修煉計劃從一百年化一尾,修改為兩百年化三尾,所有課業全部翻倍,奮發哦~小停雲。
沈停雲盯著雋秀又惡毒的字跡看了半晌。
奮發哦~小停雲。
“哇——”地一下,渡劫時壓下去的那口淤血終究是吐了出來。
乖巧了一百年的小狐狸,第一次,舉起毛茸茸的爪子努力比了個豎中指:呸!
此刻。
把最後一根酥脆的雞骨頭連同香氣一起扔進嘴裡,沈停雲終於結束了晚餐。
小狐狸跳下桌,又變成了風度翩翩的少年郎,翹起二郎腿往太師椅上一坐。明明慵懶不成樣,卻又神氣靈動自有一番風骨。
沈停雲悠長的睫毛微掀,懶洋洋地看向沈臨安:“這次是吾王動了還是龍蛋翻身了?”
美豔的鮫人難得肅穆:“都不是。我們要被趕出修真聯盟了。”
沈停雲懷疑自己聽力出了問題:“什麼聯盟???”
沈臨安從袖裡乾坤中取出一塊令牌,沈停雲接過仔細看了看,正麵有禁製所刻的修真聯盟四個大字,不像是假的。
“……所以我們什麼時候加入了修真聯盟?我們不是妖嗎?加入人族的聯盟做什麼?”
疑惑三連清楚的表達了沈狐妖豐富的內心活動。
沈臨安輕輕撫摸雪白的發帶,將內心戲醞釀到十足才開口:“妖落人界,不好混呐。我們占了這麼大的無憂潭,龍宮天材地寶堆積,卻連一個尋寶的人都沒來過,你就沒想過其實我們有庇護?”
沈停雲沉思,好像是有那麼幾分道理:“所以你是怎麼用妖的身份加入人的組織的?”
“大戰剛結束的時候,我四處探查情況,以保證無憂潭沒有危險。然後就遇到了重傷的太微宗主……”
“你殺了他搶了他的令牌?”
“……呸!我救了他,他做舉薦人推薦我以靈獸宗掌門的身份入了修真聯盟,劃無憂潭方圓百裡為宗門地盤,其他修真者不可擅闖。”
沈停雲眸光微動:“原來還有這段。那現下發生了什麼?”
沈臨安歎一口氣:“可惜人界發展得挺快的,盟主都換了兩任了。新上任的盟主給我發來了革新通告,委婉表示,再不為聯盟做點貢獻,下一年靈獸宗就要被取消盟友資格了。”
沈停雲若有所思:“他想收保護費。”
沈臨安幻化出折扇狠狠敲沈停雲的腦袋:“是讓你去參加這次的修真大會!”
沈停雲:“?”
沈臨安解釋:“修真聯盟是會定期組織活動的,諸如修真大會、奪寶大會、聯誼大會等等。我們靈獸宗人丁單薄,一次也沒派人參加過,就這麼苟了六百年。”
沈停雲:“……咱還挺理直氣壯。”
沈臨安瞪他:“所以這不就被找上了嗎?
剛好你的四尾穩固了,也該入世曆練了,就順便去一趟修真院吧。
帶上龍蛋同行,我前日裡占卜得知妖王殿下破殼的契機已然近了。
我會為你把要帶的行李準備齊全,務必照顧好妖界的未來。”
少年揉著微微泛紅的額角,舒坦的躺在椅子上看自家老頭邊碎碎念邊為自己收拾行李。
“萬一吾王破殼了,全套彩色龍晶是要的呀……”
“龍族最愛吃的磨牙靈丹也是要的呀……”
“嗚嗚王妃親自給小殿下縫製的法衣,必須帶必須帶……”
沈停雲頭頂緩緩冒出一個問號:“等一下,你不是給我收拾行李?”
沈臨安百忙中扭頭回答:“是啊,是你要背的行李。你第一次帶龍蛋出遠門,不準備周全怎麼行?”
成吧,沈停雲了然的閉嘴,起身為自己收拾行裝。
趁沈臨安不注意時候,把一整盒變色墨魚汁倒進了他敷臉的靈芝水裡。想到明天老頭照鏡子時的慘叫,心裡微微好受了些。
沈停雲第二天是逃出無憂潭的,沒有一點誇張,畢生所學的功力都運轉在飛行法器中,再晚一秒法器就得被黑著臉的沈臨安打散架。
沈臨安是貨真價實的黑著臉,一出手就是雷霆萬鈞。
隻不過幾瞬,紅衣少年就坐著碩大的酒葫蘆消失在眼前,隔著幾重山傳來少年郎清越的笑聲:“老頭再見!我會想你的——”
沈臨安從鼻腔重重地哼了一聲,又忍不住輕笑。
他收了手上的巨大冰錐,回身看碧綠的無憂潭,這裡和往常小崽子溜出去買烤雞時一樣靜謐悠然,但是沈臨安內心知道,以後都不一樣了。
陣法外水流潺潺,沈臨安無聲歎息,安靜回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