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
常青安一頓,這才想起來趙府還有這號人物,名義上的家主,趙州。她將記憶再次翻看一遍,趙州此人,隻能說浪費了這個“州”字。
畢竟他整個人隻有一張臉尚且能拿得出手。
他年幼喪父喪母,孤苦伶仃,靠著舅父舅母照拂寒窗苦讀,是實打實從村子裡走出來的進士,隻是他眼界到底有限,心氣卻極高,為官並不順暢,若非原身嫁給他,恐怕是早早地被人趕出京城去了,哪裡還能留在京城。
前段時日她剛把妾室王雙雙關在院子裡,看來這個年還有得鬨。
常青安思量清楚後索性將他拋之腦後,左右她也不懼,趙府的當家主人,還輪不到趙州,孩子們的事,更輪不到他這個不管不顧的父親來指手畫腳。
得知消息後,蘭芳院的王雙雙欣喜若狂。
“老爺回來了!”
“快快快,把那支海棠簪子、翡翠鐲子還有那件繡金裙子都收拾出來!”
丫鬟們翻箱倒櫃,倒出一大堆衣裳首飾,滿滿地堆在桌子上,耀眼非常,王雙雙看著這些頭麵,她本想笑容滿麵,但是漸漸地,她沉下臉去。
“砰——!”
她突然抬手掀翻了一個妝匣,匣子重重砸落,內裡的發簪霎時散落一地,她恨恨地說:“怎麼就給本夫人用這些陳舊首飾?去寶妝樓找掌櫃的拿最時興的來!”
丫鬟們麵麵相覷,全都跪下來不敢說話。
“去啊!”
王雙雙大喊道,表情猙獰。
沒有常青安的同意,誰敢走出這個院子、走出趙府,去給王姨娘拿首飾呢。
“我也是趙府的夫人!”
她忽然間掀翻鋪地琳琅滿目的朱玉翡翠,跌坐於凳子上,她到底沒能過上她如願的生活,縱然是入了高門貴府,享用富貴,但人的貪欲永不會停止。
不論她如何動怒,這一晚上蘭芳院始終沒有人真個去尋常青安。
又過幾日,正是年夜,趙州歸家了。
常青安站在趙府門口,春蘭春菊提著燈籠,站於她兩旁,擋去風雪,孩子們穿戴整齊,規規矩矩地立於她身後一同等候。
“噠噠。”
馬蹄聲傳來,一輛馬車緩緩出現,馬夫拉緊韁繩,取出腳踏,一人揭開簾子邁步而出,年過三十,容貌依然清雋,依稀可見昔日俊朗,氣質文雅,目光精明。
常青安看著他:“老爺。”
她的嗓音平淡,什麼情緒都沒有。
趙州聞聲瞧她,卻隻望見一雙深沉眸子,不複往昔激動,他一時有些發怔,許是太久沒見,他竟覺得有幾分陌生,他正待細看,卻見常青安已然側過身,準備入府了。
她根本無意同他多說。
“拜見父親。”
趙州入了府,趙在澤、趙在淩、趙在洹和趙渝皆躬身下拜,他們也很久沒見父親了,隻是父親也鮮少管教他們,也久不在府中,感情並不親近。
趙州一一看去,他們看上去沉穩了不少,也長大了不少。
他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隻笑著拍了拍趙在澤:“好,都長大了。”
但孩子們反應平平,父子間好像無話可說。
一行人回到溫暖的內堂,趙州解下披風,他撣了撣身上的雪花,總覺得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更冷幾分。
下仆給他奉上熱茶,他接過茶盞暖了暖身子,又看向身旁坐著的常青安,他有心想問些什麼,但一時也沒個話頭。
一杯茶下去,他恢複了些精神,常青安這才開口道:“老爺既已回來,那菜也可盛上來了。”
“是,夫人。”
趙州環視一圈,眉頭一皺:“王氏呢?”
他這才發現,到現在居然都沒看見王雙雙,回來的時候她並沒有在門口迎接,然後是現在,她也沒出現。
他敏銳察覺到不對,立刻責問常青安:“你又何必如此?”
這話一出,本就沉默的堂內愈發顯得低沉。
常青安:“她在自個院子裡好生待著呢,待用完膳老爺再去瞧她也不遲。”
丫鬟們魚貫而入,將溫好的膳食一一呈上,又布好碗碟,儼然是開席的模樣,食不言寢不語,趙州暫且按下一肚子疑惑,閉口不言。
美酒佳肴,本是團圓喜樂的日子,但這張桌子上,沒有一個人笑出來,大家都是埋頭吃著自己的,連趙渝也不敢再頻頻看常青安了。
這頓飯吃得太沉默,不像是年夜飯。
趙州也是越吃越吃不下,他出門巡訪,又哪裡參加過這等凝滯的家宴,他忍不住看向常青安,變化最大的就是他的這位夫人,一點殷勤都沒獻。
雖然他也並不喜那些殷勤。
不多時,大家放下筷子,都沒吃多少。
丫鬟們上來收拾桌子,又端上小食糕點以備守夜。
但不論如何,這也是過年。
常青安看著孩子們,不管趙州如何作想,她笑道:“你們房中都已備好了禮物,回去瞧瞧可還喜歡?”
孩子們紛紛抬頭看她,眼中露出點點驚喜,直到這時候才多少有些年味,趙在澤:“多謝母親。”
他們一一行禮,帶著發自內心的親近。
趙州瞧著他們幾個,莫名覺得他倒像個外人。
他輕咳一聲,看著趙在澤:“回來路上我已經聽說你得了鄉試第一,但此不過鄉試,尚未至金鑾殿,切勿自滿切勿驕矜。”
趙府現在隻有趙在澤現在的名聲比較大,他也隻能從趙在澤身上牽出一二話題,但話一出口便是告誡,他甚至沒有先予以嘉獎肯定一番,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彰顯一番嚴父作態。
沒有讓趙在澤回他,常青安毫不客氣地冷聲道:“行了。”
被她這般毫不留情地嗬斥,趙州有些掛不住,臉色也難看起來,但礙於孩子們還沒退下,他沒有發作。
等趙在澤、趙在淩、趙在洹和趙渝都一一回去後,趙州當即按捺不住:“好端端的你又使什麼性子?”
“往日裡便也罷了,如今是連這一時半會都也容不得?氣量狹窄,如何撐起趙家門楣?豈不憑白惹人笑話。”
常青安不耐地站起身:“門楣一說,當在於骨。老爺不過七尺,門楣又何止區區寸尺?”
“你!”
等她人影消失,趙州這才反應過來,他瞪大了眼睛看著空空如也的內堂,又驚又怒,她竟說出這等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