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老太太對溫氏愈發不滿。
若非看在已故兒子的份上,她真該將溫氏關起來,免得在這個節骨眼下誤了大事。
溫氏說不過謝老太太,也的確心虛使然,她隻能放棄與謝老太太置喙,改為抬手揮向衛慈,一看見這張清媚的臉龐,溫氏就氣不打一處來。
而就在溫氏的手掌揮下之時,衛慈出於本能自保,握住了溫氏的手腕。
衛慈當然不敢得罪了溫氏,莞爾一笑:“母親,您常年待在佛堂,身子骨太弱了,需得時常操練才行。”
可溫氏多疑又敏感,以為衛慈是估計嘲諷她。
溫氏怒不可遏,她是婆母,衛家這個妖女豈敢忤逆她?!
溫氏怒視著衛慈:“你、你……你膽敢教訓我來了?!”
而就在這時,無極齋正房的門扉被人從拉開。
溫氏眼疾手快,掙脫衛慈手掌的瞬間,雙腿一軟,竟是當場跌趴在地。
衛慈自然也留意到謝南州出來了,更是察覺到了溫氏的意圖,這便彎下身去攙扶溫氏。
溫氏正好得了機會,再度抬手扇過去,這一把掌打得結結實實,正好在衛慈瓷白的麵頰上留下了一道惹眼的紅痕。
溫氏故意說給謝南州聽,對著衛慈怒道:“狐媚子!你不需要在這裡裝模作樣!南州若有個三長兩短,我讓你陪葬!”
她才是這世上最愛自己兒子的女子。
衛家女算個什麼東西?!
若非是當今聖上賜婚,她會親手將衛家女掃地出門。
衛慈堪堪挨了一巴掌,腦袋嗡嗡響,但也不至於哭出來,經曆上輩子之後,如今,她似乎再也不覺得人間還有什麼難以忍受之事。自己的父親間接害死了上一任常勝侯,溫氏與其夫恩愛逾常、琴瑟和鳴,她痛恨自己也是理所當然。
衛慈輕歎一聲:“母親,夫君不會有事,這次的傷勢不會讓夫君喪命,今後也不會,夫君他自有天佑。母親,您無需太過憂心。”
謝老太太:“……”
這丫頭,為何會這般胸有成竹?
還是孫媳說話好聽呐。
再反觀兒媳婦……真真是恨不能將自己的兒子詛/咒/死。
謝老太太麵色冷沉,轉過頭看向剛剛邁出房門的謝南州。
謝南州此刻看向衛慈。
而衛慈也看向了他。
男人身著一襲雪色中單,因著失血過多,麵容蒼白,唇瓣亦是乾涸發白,蕭挺的麵龐顯出一股破碎之感,那雙狹長鳳眸望過來的眼神,仿佛是掠過了浩瀚時空而來,輕易就將對方的目光鎖住。
衛慈愣了一下,這才莞爾一笑,她站起身來,不再強行拉起溫氏,道:“夫君,你這傷勢可嚴重?”
此刻,郎中也從屋內走出,謝南州的兩名貼身隨從各端著一盆血水出來。
郎中是謝家的家臣,祖上是岐黃世家,曾在宮廷太醫院任職,後因犯事,闔族流徒三千裡,被謝家所救,才得以喘息。
郎中神色肅重,眉目緊擰,憂心忡忡看向謝老太太。
謝老太太心頭咯噔了一下。
隨從廣寒擱置下一盆血水,道:“侯爺中毒了。”
廣寒話音一落,溫氏從青石地麵爬站了起來,掛著淚痕的那張臉又怒視衛慈:“狐媚子!都是你克的!”
謝南州已無心思應對後宅,衛家女倒也還算安分,偏生是自己的母親多番鬨事,他淡淡啟齒,雖重傷,統領三軍的氣度仍在:“母親,慎言。”
一言至此,謝南州以拳抵唇,立刻咳了起來,一股鮮血從胸腔奔湧而出。
他知道,這一次,當真是重傷。
謝老太太還算鎮定:“幾時能治愈?”
郎中愁眉苦臉:“老太太呀,侯爺此次的傷勢,隻能去求孫神醫了,老朽無能呐!”
頓時,除卻衛慈之外,所有人麵色煞白。
孫神醫何許人也?
他雖就住在西洲,但為人古怪,最是厭惡打打殺殺的將士們,曾放出起誓之言,寧可救治一頭豬都不願意救一個武將。
他自己若是不同意出山救人,便是謝家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也毫無用處。
高人根本不在意生死,那孫神醫亦是個孤家寡人,幾乎沒有任何軟肋。
前幾年,謝南州麾下一猛將重傷,他親自攜帶重金登門,都沒能請得動那位孫神醫。
此刻,衛慈忽然靈光一閃,想起一樁事來。旁人或許不知孫神醫的秉性,她卻在一次偶然的機會,在付恒身邊得知那孫神醫是個貪吃之人。
能收買他的,從來都不是金錢與權勢。
當下,眾人一籌莫展,衛慈自是不會放過任何救治謝南州的機會,道:“我有法子。”
溫氏不信:“渾說!謝家都請不動孫神醫,你能有什麼的法子?可莫要耽擱了我兒醫治!”
此時,謝南州大抵是再也支撐不了多久,又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那鮮血濺地三尺,轉眼就變為了暗紅。
明顯是有毒。
見狀,謝老太太當機立斷做出決定:“溫氏你閉上嘴!”警告過兒媳之後,謝老太太看向衛慈,“孩子,你既有法子,且儘快去辦,缺了什麼,告知老三老四他們即可。”
衛慈應下:“是,祖母。”
她應下,看向謝南州時,兩人的視線正好又對視上了。
這一刻,男人雙眸一張一合,仿佛已經撐到了強弩之末,衛慈這才察覺到,這男人的睫毛甚是纖長濃密,他虛弱又強撐的模樣,又加重了曆經世事滄桑的破碎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