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潮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1 / 2)

落槌 荊盼 5018 字 9個月前

周五,宋聿誠如約去關家老宅赴宴。

沿著洄光動線走向主客廳,中式牆紙側燈花交錯,悠揚的鋼琴聲絲滑入耳,漸強漸弱。

熟悉的背影落在視野內,不由地放慢腳步,惶恐擾了彈曲人的興致。

老管家從後麵跟上來拿他手上的東西,看到他做了個噤聲手勢便了然退下。

壓著步子往裡走幾步,宋聿誠在水墨屏風旁的牆上倚著,像是琴聲洗滌了心靈,視線變得柔和。

裝飾照明氛圍溫馨,落地窗倒映著女人的正臉,端凝富泰,她緩緩掀開眼瞥向玻璃上的他。

“回來了啊。”聲調可遠遠比不上琴聲友好。

宋聿誠淺笑著,望著她的指尖行雲流水地滑過黑白琴鍵,高音轉到陰沉的低音。

“宋少爺真是好大的架子,讓所有人等你吃飯。”關山玥邊彈邊數落。

“學校開研討會,孩子們好學,我總得幫他們答疑完了再過來,”宋聿誠接過管家遞上來的熱毛巾擦手,漫不經心回母親的話。

餘光撇到一組放在茶台托盤上的琺琅彩茶具,他下意識側過去拿起來,杯蓋上畫著精細的桃林春鳥圖。

身披藍色羽毛的鳥兒仰望枝頭的桃花,品種畫得有點像鷯鶯。

他平淡的眸光今日難得淺淺亮了亮,想到了昨天的課薑怡妃沒來上。

關山玥望著兒子一身休閒灰襯衫,端茶掀蓋,皺眉輕抿,秀俊的外表平添股少年老成。

她硬生生把“有本事你生個孩子出來給我看看”這句話咽了下去。

嘴裡孩子長孩子短,搞得好像他真生了一個似的。

說了也沒用,她兒子軟硬都不吃。

手上的琴進了一小節悲傷的調子,關山玥搖搖頭:“當媽的過生日,親兒子沒有第一個來送祝福,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扭曲。”

宋聿誠把茶杯輕放下,嘴裡微苦:“是您戲太多。”

“嗬。”十指在低音區重重一摁,關山玥頗有女主人氣場地起立,優雅揮手,“徐叔,叫大家一起開飯吧。”

老管家走在前:“好的。”

她曾擔任過燕都第一樂團的指揮,當年也是城中名媛,歲月會在臉上留下痕跡,但關山玥自認心態永遠如十八,氣色好,精致打扮一下,有時候會在外頭開玩笑,兒子比她成熟。

成熟是往輕得說了,明明是老氣橫秋。

“難怪沒人要!”關山玥放下筷子,嫌棄地戳了戳兒子的肩膀。

今晚關山玥五十七歲生日宴,親朋好友歡聚一堂,說什麼大家都聽著。

宋聿誠巋然不動,仿佛習以為常:“您兒子不是菜市場拿來賣的雞鴨牲畜,沒那麼不值錢。”

對麵坐著的褚康時突然賊兮兮地笑了笑,話接得意味深長:“可不——”

下一刻,宋聿誠冷冷甩去一眼刀,他霎時反嘴:“是嘛,宋哥說的對,這年頭能拿雙學位的男人多值錢呐,我覺得找嫂子也得門當戶對,慢慢斟酌。”

坐他旁邊的褚母往他頭上嗑一記爆栗:“你以為人家跟你似的,沾花惹草,也不害臊。”

宋聿誠和褚康時就是兩個極端,一個太清貴,一個過招搖,兩家都頭疼得很。

“要我說嫂子們也彆催那麼緊,緣分這種事不能急。”出來替他們說話的是宋家小叔,現在整個宋家產業都是他在打理,“聿誠,男人還是要以事業為主,你有空來宋家總公司幫幫忙,城北有塊不錯的地要公開拍賣——”

“小叔,”宋聿誠打斷他,為他滿上白酒,輕門熟路地引開,故意壓低聲音,“您上次找我修的花瓶,我補好了,可彆再氣小姨讓她又砸了。”

得,一句不清不楚的話,讓所有人的注意力飛到了他和他老婆身上。

“......”宋家小叔當場噎住,乜侄子一眼,把酒悶了。

就當敬得宋聿誠他爸。

他大哥在天之靈能不能管管他這散漫又沒野心的兒子。

真是放養慣了。

不過宋家小叔在關山玥麵前不敢把手伸得太長,怕戳人心事。

與宋關倆家親近的人,都知道這對母子生活過得太跌宕起伏。

宋聿誠九歲時生父因故身亡,關山玥是個堅強的女人,在旁人眼裡她很快從喪夫之痛中站起來,慢慢學著打理些關家的事業,三年後又與褚家長子再婚,育有一女。

那時候,圈子裡的人都在津津樂道關山玥娘子軍風範,誰想到三年前再次出現變故,整個家都散了。

旁觀者都在唏噓,這故事裡頭明明看著誰都沒錯,怎麼就爛尾了呢。

現在三家人的關係,屬於藕斷絲連的狀態,大的斷了,小的和其他沒關係的都聯著。

宋聿誠看到關山玥獨自端著剩下的蛋糕去了樓上的廚房,他也起身離席跟上去。

輕食廚房裡,母親彎著腰,默默切蛋糕。

局部照明燈開著,光影自然地撒在她黑色的披肩上,不知是否因為光暗,顯得她有些垂眼的模樣有些滄桑。

關山玥轉過看到他,立刻揚起笑:“來得正好,我去和你爸爸彙報一下你今年的個人狀況,你呢把這塊放綿綿屋裡,告訴她今年媽媽也有好好過生日,你知道的,她愛吃甜。”

宋聿誠隻覺得眼角昏沉,垂眸淡道:“把草莓挑了吧,有點酸,她不愛吃。”

“對對對,”關山玥用叉子把草莓挑出來,單獨放盤子裡,“你吃你妹剩下的......”

叉子忽然落在白瓷盤上,發出清靈的脆響。

關山玥略帶褶皺的手背停在半空中,細不可見地顫了顫,又生怕他發現似的握住。

宋聿誠覺感到心臟撕裂的痛楚,皺緊眉心。

高大的身形恍如春日裡唯一沒有張新葉的大樹,挺拔又有些蕭條。

他看了看手中的蛋糕,心裡歎了口氣:“媽,你今天可以和爸爸說一聲,我好像有感興趣的女生了。”

“啊?”關山玥猛地回頭,也不管眼眶紅彤彤的有沒有失態,死拽住他的手臂,阻止他離開,一臉驚喜,“什麼意思?哪家小姑娘?你有情況了?”

宋聿誠瞥她,塞了顆剩下的草莓在嘴裡,低頭平聲道:“可能吧,褚康時的朋友,您彆問了,人姑娘不一定願意......我走了。”

關山玥過於激動,狠狠往兒子左肩上拍一掌,“好兒子!悶聲乾大事!我和你幾個阿姨嬸嬸再也不用擔心你是不是要去廟裡當和尚了。”

“......”宋聿誠嚼著嘴裡酸澀的過季草莓,有些悔了,也不知剛才為何忽然想用這件事逗關山玥開心。

他沒想到自己會在無形中把薑怡妃當擋箭牌。

仿佛她有喜歡的男人,他卻在窺伺她。

一種罪惡的,敗壞的錯覺。

去樓上時,他在台階碰到褚康時。

他插著口袋踏來,上下打量:“去褚眠房間嗎?”

宋聿誠沒有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