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訴說過往 繼續訴說過往(1 / 2)

原傷 R6淺墨莫淺 3502 字 2024-03-26

又是一個夜闌人靜的晚上,兩個人在燈光柔和的房間裡席地而坐。藍陽沏好一杯熱騰騰的茉莉花茶端了過來,淺彎腰,遞與井然,然後整理衣服坐在井然斜對麵的位置,又將姿勢微微調整到最利於傾聽的角度。井然將身後的抱枕信手抱與胸前,然後把頭轉向藍陽,貌似輕鬆地問道:“你小時候被父母揍過嗎?”

藍陽沉默一會兒,微笑著點了點頭。

井然默然片刻後,陷入深埋已久的回憶。

“我就給你說一件我生活中最常見的事情吧。小時候,每當家裡要吃飯的時候,我都十分緊張。”

“為什麼呢?”

“飯端上來時,我和媽媽從來不敢動第一筷子。一家三口人,必須我爸坐下,我們才能動筷子。吃飯的時候,我一邊吃,一邊還要緊張地關注著我爸碗裡的飯是否吃完。如果他吃完了,我沒及時問他是否再續一碗,他便大發雷霆,我就會麵臨一場瀕臨死亡的暴怒,譴責和威脅。有一次放學後,因為太餓,就隻顧自己吃飯,一時忘了留意我爸的飯是否吃完,於是他就在我猝不及防的時候,一腳將我踹到了桌子底下,將我的碗狠狠地扔到了外麵。就是那一次,我的肋骨斷了兩根,在床上躺了三個月。”

“在老家的時候,我爸是我們那方圓十幾公裡有名的大孝子。有一次,他買了一塊羊肉回來,當時他明明是說趁新鮮趕快讓我媽燉燉吃了。我清楚地記得,當時我媽回應,‘給老院(就是爺爺奶奶家)拿過去吧。’我爸的回答是‘不用了,就這麼一點,不值當的。’可誰曾想,當他從奶奶家回來後就大變樣了。你知道嗎,我打小在這樣氛圍的家庭中長大,性格非常敏感,尤其感受我父母的情緒變化,喜怒哀樂把握得很準。那天晚上,從他進門,我就感覺到一陣殺氣,心裡惶恐不安,肯定又要出事了。果不其然,他一看到桌子上媽媽剛剛出鍋的羊肉就惡狠狠地質問一旁坐著等著他的我,‘給你奶奶送去了嗎?’我說沒有,可還沒等我的話說完,就看他隨即一腳踹在正在盛飯的我媽的身上,咬牙切齒地罵道,‘小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嗎?你們這些不孝順的東西,都給我滾出去。’說著將餐桌掀翻,飯菜撒了一地,頓時一片狼藉。我媽十分恐懼,因為,那個時候,隻要我爸從奶奶家回來,不管有沒有原因,對我媽都是一頓暴打。他的大部分理由都是在說我媽不孝順。那一次,我和我媽被趕出家門,因為無處可去,連夜我媽帶著我去了我姥姥家。我清楚地記得,那幾天一直在下雨,去我姥姥家的路有一段是凹坑,路麵被水填滿了,因為周圍全是麥田,又是在晚上,媽媽也不知如何繞路,其實那時候我能深深感受到媽媽的絕望,所以,當時她想都沒想就這樣帶著我趟進了沒過膝蓋的積水裡,估計心裡想,‘能淹死也是一種解脫。’

也不知道為什麼,每當遇到這種事情,我媽總愛講道理,大街小巷地找人家評理。親戚評不了鄰居評,鄰居評不了就找老者評,總之每次都會鬨得沸沸揚揚,人人皆知,然後我爸就更生氣,然後就進入一種沒完沒了的惡性循環。說來真的很丟人,我就是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下長大的,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鬨。”

過程中,藍陽幾次手捂簇簇陣痛的胸口,像是被人掐住喉嚨一般,喘不過氣來。她知道自己又開始不自主地卷入其中,無法控製地和井然的感受糾纏在一起。她整個人的狀態好像是被催眠了一樣,僵直的眼神無論如何也無法從井然無助的臉上移開。

“其實,我不明白我父母的關係為什麼會這樣。他們讓我一直以來都沒有安全感。在這個家裡,感覺像是在做噩夢,每天提心吊膽,忽上忽下、緊張兮兮。

有一件事情,是我無意中聽到的,看起來像是吵架時說出來,但那句話像釘子一樣深深地釘在了我的心裡,至今無有答案。”

說到這裡,井然停了下來,順手端起旁邊的水喝了兩口,似乎在為自己下麵要說出來的事情加油壯膽。

“我記得那一年我6歲,是一個風雨大作的晚上。我發燒到39.8度,眼看就要燒到40度,我媽十分著急,當時的我迷迷糊糊處在半醒半睡的狀態,全身冷得直發抖,身上蓋了好幾層被子都不管用。當時已經是淩晨2點鐘,我媽就叫我爸趕快起床,說我燒的太厲害,需要去醫院。可是連叫好幾遍,我爸都沒有起床。我媽急了就說,‘你是親爹嗎?’我媽話音未落,隻聽我爸霍地從床上坐起,大聲吼道,‘我不是親爹,是誰的孩子找誰去’緊接著母親非常生氣,便不再央求他。我媽把我從床上背起來,黑暗中敲開了最近一家私人診所的門。自那以後,這句話就像刻在了我的心裡,怎麼都忘不掉,而且越來越清晰。

……其實這個疑問就像是潛藏在心底裡的蛀蟲一樣,不知是否啃噬著我爸,但卻一口口啃噬著我。

那時候,我爸在外麵跑業務,一周才回來一次。彆人都盼過周末,而周末對我來說就是噩夢,充滿著惶恐,緊張和焦慮。”

“還記得有一次考試分數不理想,他更是將他的歇斯底裡發揮到了極致,‘你就考這點分嗎?夠每天你吃的飯錢嗎?養你有什麼用,還不如養條狗呢,養條狗還能看看家呢。不是我的種,就是不是我的種,沒一點像我!’然後怒目看向我,用手指著我的鼻子惡狠狠地說:‘你跟你那不要臉的娘一樣,沒出息,不孝順,不知道老,不知道小,養你們有什麼用!’”

井然說到這裡長籲一口氣,停駐了。藍陽隻是默默地看著他,能為他做的,似乎隻有一杯杯地幫他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