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籬之外,草畦之中,井然一步步像踩在自己傷口上一般,慢慢挪動。一條鵝卵石小道曲曲折折彎向藍陽家門口,拭去灰塵的門把手依然光亮如新。之前,在藍陽家養傷時,她專門給自己配了一把鑰匙,沒想到今天還派上了用場。
井然用這把鑰匙打開了這個熟悉而陌生的地方。房門打開的刹那,記憶像散落的玩具,沒有章法地布滿小屋的每一個角落。被褥的餘溫掠過微涼的皮膚,排骨湯的香味彌漫整個房間讓人欲罷不能。還有當你第一次不慎陷入我臂彎時,我那顆緊張而幸福的心。靜謐月光下你溫柔充滿愛意的眼神複活著我。
從那時開始,我便想要當“一個人”的英雄。
時空轉換,不留任何餘地,竟讓我這般的措手不及。
房子不大,陳設簡單。井然實在不知道從哪裡能尋得一點關於她去向的蛛絲馬跡,但又不想就此離開。即便是靠回憶生活也好過自己一個人孤獨地呆著。他斜躺在沙發上,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當醒來時,已經是傍晚時分。夕陽的微光透過窗欞斜射過來,照的滿屋子斑駁透亮,就好像燈光師刻意設計出來的一樣。
他揉了揉眼睛,沉默地望著旁邊的書牆。心裡突然有種想法,也許這一牆的書就是她的心理軌跡。他走了過去,手指慢慢掠過每本書的書脊,絲絲縷縷像在觸摸她的內心。
書牆的旁邊就是藍陽的衣櫃。以前,住在這裡的時候,因為不熟悉,又出於各種忌諱,從來都沒有認真了解過她。可是,今天就是想毫無顧忌地好好看看。想著,便不自覺地將衣櫃門打開,輕輕撥動著一件件她的衣服,“你到底去哪裡呢?為什麼連衣服都不帶走。”正想的出神,一個金屬質的方盒子從衣服縫隙裡探了出來。猶豫良久,他還是將他拿了出來。井然拿著盒子坐回了沙發,將盒子緩慢放置在桌子上,欲要將其打開,可是怎麼都無法鬆動。仔細觀察,連接處幾乎被鐵鏽黏住。看來這個盒子很久沒有被打開過了。井然從工具箱裡拿出螺絲刀,經過一番努力,終於把它撬開。
蓋子移開,首先映入井然視線的是一本日記本。一個封麵正中間部位寫了一個大大“生”字的日記本。要是以前,井然肯定不明白,這個生字是什麼意思,也許僅僅就當成一個字來看。此刻,他不再那麼認為。看到這個字,他仿佛看到了藍陽每天求生的欲望,和自己心魔做鬥爭的模樣。打開厚厚的日記本,倏地掉落一個東西,撿起來仔細查看,原來是一個木片,關鍵是木片上還帶著依稀可見滲透在木頭縫隙裡的暗紅到幾乎呈黑色的東西。他頓時回憶起趙菲兒講過的關於藍陽童年親眼目睹的那件痛徹心扉的事件。當井然輕輕將其放回原處時,日記本裡的字又引起了他的注意。
絕望(一篇日記)
我該如何訴說此時的感覺,是絕望,是無奈,是焦灼還是瀕死的恐懼。一宿,我雖然躺在床上,卻如死屍一般,動彈不得,亦或者是沒有力氣動。我的心臟用忽停忽跳的節奏向我發出死亡的訊號。我的眼睛睜開又閉上再睜開再閉上,冥冥中等待著一種湮滅的到來,滅頂之災的到來!
我本來就是在飽受詬病的情況下來到這個世界的。我呼吸的第一口空氣就是夾雜著淚腥兒,我吃的第一口乳汁也是用發了黴的饅頭釀成的,我對世界的第一個感覺就是絕望。
血潑中,棍棒下,辱罵聲中我不得不長大。我用長大來抵禦更多,更劇烈的恐懼。我不敢入眠,不敢也不能褪去衣服,因為我怕來不及在緊要關頭去解救一條命,一條生我養我的命。開門聲,腳步聲,叫喊聲,意味著新一輪震蕩開啟,讓我猝不及防,緊張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