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落塵撫著心口，那裡火焰燒灼一般的疼痛。他微微喘息著，俊逸的眼眸染上一抹痛楚與不甘。他可是堂堂六界之主，世間唯一的上神，曾擁有無上神力，六界之中沒有任何一種力量可以與之匹敵。然而此刻，他卻敗給了區區一個上仙。

寰佑好整以暇地理了理寬大的衣袖，“上神，彆在做無謂的抵抗了，你神力潰散已無可逆轉，如今彆說是我，恐怕連青勉的修為也在你之上了。”

落塵痛苦地閉上了眼，斜飛入鬢的長眉緊緊蹙著，清俊的神顏慘白如紙。寰佑說得沒錯，他此刻已在強撐，根本沒有力量再與他抗衡。

他至創世之初便已現世，執掌世間生靈十幾萬載，如今卻落在身邊一個仙侍手中，由他來掌握自己的性命了。

“你想怎樣？”落塵輕歎一口氣，無奈地道。

“告訴我，到底是誰令你動了情？”寰佑滾圓的大眼睛眯成了兩彎新月，玩味地望著落塵，他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這個人還沒出世呢。”他口氣雖硬，可全身都在抑製不住的顫抖。

“上神天生神力，永恒不滅，但不能動情，一但動了情，神體將支撐不住強大的神力，逐漸潰散，直至神力消散殆儘後隕落。我說得沒錯吧，無煜上神，你神力已然潰散，還需要再掩飾嗎？”

兩人方才在寢殿內經過了一番纏鬥，此時已是滿地狼藉。

落塵看著擊碎的杯盞，心亂如麻，他無法辯駁，隻能緘口。

“你若執意不說，我便隻能使些下作的法子了。”寰佑亮出一隻黑幽幽的小瓷瓶，美滋滋地展示在他麵前，“這裡麵裝的是淫煞，是我專為上神從妖界弄來的，我想你還不知道它的妙用吧？”

落塵沒有開口，但眼眸裡映著那個黑幽幽的瓶子。

寰佑拔掉瓶塞，眼瞳閃爍著興奮的光：“我隻要將他送入你的體內，不消片刻，你就會……怎麼說呢？燥熱難耐，痛苦異常，非你心悅之人不可壓製。”

他抬起一手，掌心朝上，瓷瓶浮於掌心，被靈力催動迅速旋轉。

“寰佑，你放釋！你竟敢對本神如此無禮！”

落塵憤怒至極，運轉尚未消散的神力來抵抗。

隻聽那小瓷瓶“嘭”的一聲炸裂，其中一滴液體被寰佑直直送了過來。

兩股力量相撞，落塵終究是神力薄弱不敵寰佑，那滴液體“啪嘰”一下糊在了落塵的眉心。

那是粘稠的、半透明狀的東西。

落塵一怔，一股清甜的氣味飄散在鼻翼間。他抬起手指拭去額間的東西，蹙著眉頭撚了撚，這是……瓊蜂露？！

？？

這是他在升仙大會上，賞賜給初升天界之人的禮品。

這個寰佑，這種東西他也要貪！

落塵麵無表情，一言不發地看著他，要說的話都寫在眼神裡，從前他也經常對寰佑這樣無聲而視，意思你自己品吧！

從前麵對落塵的威亞寰佑總是不由得縮縮脖子，滿臉窘相。此刻又不免現出了昔日的那種情態，縮了縮脖子，尷尬一笑，窘迫極了。但他很快意識到如今情勢變了，他不用再怕他了，縮回去的脖子又抻了出來，隨後又祭出一枚小瓷瓶。他拔掉瓶塞，小心仔細地查看裡麵的東西，這回沒錯了。

一顆黑子沒入了落塵的眉心。

青勉從外麵衝了進來，見落塵一手撫著頭半跪在地上，微垂的臉龐蒼白而痛苦。

“上神！”他奔過去攙住落塵，惡狠狠地瞪住寰佑：“寰佑，你這個大逆不道狐妖，竟然如此對待上神！你忘了是誰將你選拔到天界，又是誰將你化為人形？是誰提點你重用你，這些你都忘了嗎？！”

“你錯了青勉，他真正重用的人隻有你而已，彆再廢話了，他的時間不多，再耽擱一會兒，怕是要失去神智了。”寰佑說完也不逗留，轉身便走。

“寰佑，站住，你對上神做了什麼？你把話說清楚！”

“淫煞，聽過嗎？”寰佑一臉燦爛的笑容，步履閒散地往外走，“庭淵宮的結界我已經打開了，他可以隨時出去與女子私會。”

青勉將落塵攙到琉璃榻上。落塵盤膝而坐，雙目緊閉，調理內息，周身縈繞著股股煞氣。

“上神，您感覺如何？”

落塵屏息凝神，表情現出難耐之色：“這煞氣霸道得很，恐怕短期內無法將其清除，你守在殿外，切不可讓人發現此事。”

青勉：“是。”

他猶豫了一下，躬身道：“上神，區區煞氣而已，這對您來說不算什麼啊……”

落塵正待回答他的問題，卻突然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濺在他身前雪白的衣擺上，那樣子令人觸目驚心。

青勉沒想到他傷得這樣重，一時之間五內俱焚，慌亂著掏出帕子要為他拭去唇角血跡：“上神！這……怎會如此？上神……”

落塵抬手擋開他的手帕，曲起手指揩去唇角的血，那清俊無儔的臉上泛起一抹淒然的笑，“神力潰散的速度已經超出了本神的預期，如今，是真的抵擋不住這煞氣了。”

青勉一時無言，傻楞在了當場。

“上神，請您保重自身！創世之初的十二位上神如今隻剩您一位了，您可不能再有事了！六界若失去了您的守護，必定要毀滅啊，唔唔……”他突然下跪伏身在地，哀哀地痛哭起來。

落塵無奈地瞧著他，蹙緊了眉，“我還沒死呢，你能彆這麼哭了嗎？去！出去守著！”

青勉爬起來，抽抽噎噎地對落塵躬身一禮，出去了。

日暮時分，殿內突然傳來響動，青勉趕忙衝進殿內，見桌案屏風等物支離破碎的散落在地。無煜上神周身暗流湧動，衣袂翻飛，他雙目赤紅，已現出癲狂之態。

青勉怯怯地叫了聲“上神”，見他仍在儘力壓製體內流串不息的煞氣，但看那樣子是決計壓製不住了。

淫煞——

青勉念叨了一句。

他已經慌了神，滿地打轉，嘴裡囉裡吧嗦地念叨個不停，好似在對落塵說話，又似在自言自語：“上神，這樣下去您恐怕要失去神智了，這怎麼得了！上神，青勉該如何是好？”

“淫煞……淫煞！不如……不如我去給您找個女子來吧，事急從權，顧不得那麼許多了，解燃眉之急才是要緊……”

落塵當下已經無法回答他了，自然他也沒有等落塵點頭應允，擅自出門找人去了。

青勉記得不久前曾有一位膳食宮的小仙侍來賄賂過他，想讓他通融一下，允許她為上神進獻什麼獨特的饌飲。

到底是什麼獨特的饌飲來著？他是記不得了，他隻知道，那個小仙侍愛慕無煜上神。

記得那日他還感慨，這等小仙子真是膽大妄為，如果真讓他見了上神，有了什麼冒犯上神的舉動，或是存了什麼覬覦的心思被上神瞧出來，非受處罰不可。

這時候想起來，還幸虧有這麼個人在，將她找來，正合適。

青勉並沒有聽到寰佑的那句“非心悅之人不可壓製”的話。他將那小仙侍帶至庭淵殿大門前，掏出門令在門前一掃，殿門洞開，隨後領著她向上神寢殿走去。

寰佑從高高的宮牆邊閃身出來，得意一笑，“原來讓你動情的是這麼個膳食宮小仙侍啊，嗬！”

“青勉上仙，上神到底為何要見我？您倒是事先和我說說，也讓我有些心理準備啊。”小仙侍一路不停追問。

青勉將她往寢殿門前一送，“上神的事豈是我能過問的。”

那小仙侍滿心雀躍歡喜，又緊張激動，一步一步，扭扭捏捏地朝殿門走去。

手搭上殿門時又緊張地回頭望了青勉一眼，見他站在原地，伸出一隻手朝自己趕了趕，是催促之意，她咬著唇推開了門。

立在庭院當中的青勉看著她進門，深深吐了口氣。

可沒一會兒功夫，又見她伸出頭來嚷道：“青勉上仙，殿內無人啊，上神在哪？”

青勉一震，奔進殿內一瞧，正如她所說，無人。

上神呢？

庭淵殿的後涯長了一顆果樹，青油油的果子垂滿枝頭，分外喜人。

青果成熟的季節，伏香仙子就喜歡整日賴在這顆樹上不下來，一邊啃果子，一邊看書。

這顆樹上的果子清脆可口，咬上一口就會有清甜的汁水流出來，美味得不得了。可奇怪的是，除了她，整個天界再沒有人喜歡這果子的味道。就比如說她的好友剪濃吧，無論如何都不願同她一起享受這樣的美味，她會撇著嘴說，“這種東西可真難吃。”所幸，這顆樹就被她“占為己有”了，成為了她獨享美味的幸福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