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元213年秋,大周皇都太驚內的皇宮內,有一處破敗的宮苑,西風蕭瑟,秋葉泛黃。憶往昔的姑娘撕碎最後的榮耀,想著多年前在城牆上帝王的許諾,自高樓上一躍而下。
華夫人第一次自己做決定,卻是決定去死,去自由,去逃出牢籠。
嬪妃自戕,乃是連坐族人的死罪,但這卻又很平常。
因為這些嬪妃,沒有族人在為政或為商。雖有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先例,但如今的皇帝彀帝為防止前朝後宮有所瓜葛,所選的妃嬪也都隻是出身民間的清白身份。華夫人的雙親就隻是農民,叔伯侄甥裡最有話語權的,不過也隻是個教書先生。
所以她死了,也沒有牽連族人。
彀帝聽慕容公公稟報此事的時候,他還在看著上書阻止毀經燒箋的折子。
“陛下,華夫人,歿了。”
彀帝對此話沒有什麼反應,看到折子上的內容卻勃然大怒,對慕容良道:“你看,予兒這是說的什麼!寡人一心鞏固皇權,趁著天下剛剛平定,開發民智。讓百姓學習如今的政法律令,禁止他們看那些古老的學說,不就是為了防止損傷皇家威信,防止朝堂上出現結黨營私。這麼簡單的道理他都不懂嗎?”
“大皇子年齡還小,這麼複雜的道理,慢慢教給他就是了,陛下不必生氣。”
“如果放任他們去亂說,到時候,寡人說什麼,他們都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批判一句,誇耀寡人一句就得來好名聲,詆毀寡人一句就成了用所謂的耿直來彰顯高明,那麼寡人的律令又有誰會去聽!”
“是,是。”
“你去告訴他,他如果還是一副犟牛的樣子,那明日早朝就不必來了!你讓他好好想想,他這個太子當初是怎麼廢的!”
慕容良拿過剛溫的茶,遞給彀帝,道:“陛下,華夫人歿了,禮部來了人問,是否還跟之前一樣,封華夫人為曆妃,以妃位之禮下葬。”
“讓禮部自己看著來。”彀帝接過茶,喝了一口,突然想起事來,道:“前幾日讓你去給他們幾個出了題,他們是怎麼回答的?”
“大皇子說高祖皇帝此舉是因為追兵就在眼前,若是全部被俘虜,父子三人都難逃一死,高祖皇帝逃走,將兒女留作質子,從而保住自己和兒女的性命。三皇子說高祖皇帝此舉是讓嫡子有成為質子的價值和功勞,如此便有理由給予相應的爵位。如果出了意外,嫡子真的死了,高祖皇帝也不會有損失,畢竟還有其他的繼承人。”
“珺禾呢?”
慕容良淺淺一笑,道:“珺越公主說,高皇後在高祖皇帝眼裡已經沒有了價值,而高皇後的哥哥呂將軍手握重兵,是必須要先除掉的人選之一。高皇後的一雙兒女便是高皇後最大的仰仗,所以高祖皇帝要趁著敵人攻打之時將這一對兒女踢下馬車,利用敵軍的手來解決自己的困擾。”
彀帝這才舒緩了幾分急脾氣,又問道:“那馬夫又為何次次停車將那一雙兒女救回來?”
“此次三位貴子說的是一樣的。”
“哦?說來聽聽。”
“他們說,高祖皇帝逃亡的方向是鎮軍大營。正是呂將軍所掌控的軍隊,如果不救回來,一到目的地,馬夫就會被呂將軍殺掉。”慕容良看了一眼彀帝心情愉悅,便又道:“如此看來,大皇子與三皇子並非沒有想明白事情的本質,不過是不願說罷了。”
彀帝突改歡愉的臉色,道:“寡人沒有告訴你寡人想知道的答案,你卻自己想明白了,可見,你也不容小覷。”
慕容良被這一句嚇了一身冷汗,趕忙從彀帝身邊走開,到台下去跪好,道:“陛下是千古一帝,奴才若是幫不到陛下,那麼奴才無顏麵坐到大內總管的位置。陛下放心,奴才定會平衡在桓相和政南王之間,唯陛下旨令可動。”
彀帝臉上浮現了一絲蔑視,道:“這麼多年,寡人還從未見你彎過腰,就算跪在這,也還是直挺著身子。”
慕容良趕忙俯首行跪拜大禮。
“下去吧。”彀帝又拿起了折子,“曆妃肚內有一具三個月大的胎兒,讓仵作拿出來,另立牌匾,賜名劉安玦。讓仵作注意著,確保能將曆妃的身體還原。”
“是。”
慕容良離開大殿,跟在他身後的小太監問道:“無人告知陛下,華夫人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呐,陛下是如何得知的?”
“雖說如今三方奪權,但卻從未有過贏家,你知道是為什麼麼?”
“許是各家都不容小覷?”
“那皇權為何至今沒有被瓜分?”
小太監不太懂,忙問道:“為何啊?”
慕容良瞥了他一眼,沒有回答,徑直走開了。
慕容良如今雖有些權利,但因為桓相和政南王的存在,自己在皇宮內也不敢多說話,他隻能自己在心裡想:“因為陛下比我們想象中的更加精於算計人心。”
慕容良走後,那小太監便去了蕭貴妃處。
蕭貴妃生的非常漂亮,雙眸永遠含情脈脈,隻是一張不愛笑的臉襯得她生活並不如意。
她是忠毅侯蕭繹徽的私生女,但忠毅侯從未將其看做自己的孩子。
一直到她被封做貴妃,忠毅侯才在家譜上將其與其母的名字記上。所有人都說她是上不來台麵的,僅憑著一臉豔冠六宮的好坯子,爭的了一個貴妃的虛榮而已。
隻有華夫人不這麼說。
華夫人死訊傳遍六宮的時候,蕭貴妃悲傷過度暈了過去。
此次那小太監來稟報華夫人體內有未出世的孩子時,蕭貴妃心裡一沉,跌坐在椅子上。
蕭貴妃的侍女鶯兒趕忙將所有人趕下,待宮內沒有人了,蕭貴妃才哭出聲來。
三年前,蕭貴妃也有過一個孩子,也是還沒出生,就被算計流產了。
當年也不是沒找過凶手,不過彀帝後宮妃嬪無數,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個,如此便耽誤了。
鶯兒拿過一杯茶來,安慰道:“娘娘,彆哭壞了身子,喝杯茶水潤潤嗓子吧,若是哭壞了嗓子,便再也不能唱戲了。”
“這茶是誰給你的?”
“玉錦姑姑遞給奴婢的。”
蕭貴妃此時有一種拿過一飲而儘的衝動,但想起要報恩,於是將頭上釵著的銀針拿下,放在茶水中,等再拿出時,果真已經黑魂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