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外行藏(一) 葉三,你放肆!……(2 / 2)

刺棠 霧圓 3901 字 9個月前

後山上有亭台和舊殿,平素也有佛門子弟在此清修,隻是岫青寺今日為了接駕,特將眾人都遣了出去。

落薇沿著禪房後的石子路緩緩地走了不多遠,便見前方有一無名舊殿。

這舊殿空空蕩蕩、未掛牌匾,卻打掃得一塵不染,她走近了些,才見殿中有一處地麵坍陷,原是下有密道,石蓮地磚被挖開後,沒有再回填。

她站了一會兒,想起一些古遠故事,說祖父一輩的瘋太子篡位,手下曾於岫青寺行金蟬脫殼之計,想必這便是那些驚心動魄的舊事留下的痕跡。

此間零落,不知世上還有幾人記得。

落薇越過正殿繼續走,在大殿空空蕩蕩的後園中瞧見一棵古樹——若真切些,不如說是古樹的遺骸,因為那樹乾枯烏黑,在春日中不見一片嫩綠的新葉。

朝天延伸的嶙峋樹梢中,忽有一枝,不知是被何人係了一條鮮紅長綢,綢緞的顏色可鮮亮極了,全然不見風吹日曬的痕跡。

有風襲來,它高高揚起,在湛藍天際之下舞得風流恣意。

“此樹原本是岫青寺的百年老樹,曾有無數癡男怨女在此處締結誓言,聽聞,許願甚是靈驗。”

落薇還在望著那棵古樹發呆,身後便驀地出現一清潤的男子聲音,她聽出了是誰,不免一怔。

尚未來得及開口,那男子便走到了她的身側,繼續道:“隻是不知,這樹為成全哪一對癡情男女奉獻了自身,在一寂靜春夜裡,忽地落光了葉片,生機就此斷絕。樹死神去,許願再不能成,漸漸地便也無人再來了。”

許是方才聽了那幅《丹霄踏碎圖》的緣故,落薇心中泛起一陣冰冷的厭惡,說話都不免帶了幾分譏誚:“葉大人久居北幽,怎地連汴都舊聞都如此清楚?哦,本宮險些忘了,葉大人一雙慧眼穿骨見髓,莫說膾炙人口的舊聞,就連青史古今,也是洞若觀火哪。”

葉亭宴察覺到了她不同尋常的口氣,有些詫異地多看了一眼,不過落薇已經飛快掩了方才的譏諷情緒,帶著笑側過身來,問道:“好巧,大人緣何在此地?”

葉亭宴便虛晃著朝她行了個禮。

落薇沒理,葉亭宴也並非真心想要行禮,於是躬了躬身,就算禮成:“陛下午間睡眠,臣得了空閒,想來後山一觀這傳聞中的古樹,不料卻是這麼巧,竟能遇見娘娘,定是臣方才在佛祖麵前虔誠拜祭的福德了。”

“葉大人當真是福德深厚之人,”落薇戲謔道,“本宮還以為明日上巳春獵才能與大人相見,誰知今日大人得陛下寵信,便跟上了亭山,可見不僅天子,就連神佛都在庇佑大人。”

葉亭宴麵不改色道:“娘娘謬讚,臣羞愧。”

此句落後,周遭忽地陷入一片沉默當中,兩人各懷心事,無人打破這僵局。

最終還是葉亭宴先歎了一口氣:“娘娘見臣,為何無話可說?高台相見,臣不可置信、落荒而逃,娘娘心中惱了臣麼?”

他口氣坦蕩,自然大方,吐露的字句卻曖昧流連、含義無限,也不知他為何不再羞惱。

落薇擠出一個笑來,惜字如金道:“怎會?”

她躊躇片刻,不見對方回話,本想開口問一問那畫的事,臨到嘴邊卻轉而道:“這古樹的傳聞,大人方才是不是沒有說完。”

就算葉亭宴有心示好,她也不可儘信——他實在太過危險,隻要流露出一絲於宋瀾的恨意,被他窺了去,說不定某日就會成為催命的尖刃。

葉亭宴聽出她本不想言此,卻沒有深問,隻答道:“臣要說的已然說完了,方才是想多問娘娘一句,倘若此有情樹仍舊靈驗,娘娘想許什麼願望?”

落薇漠然道:“本宮與陛下心心相惜,哪有什麼旁的願望,就算是有,也不必寄托於這死物身上。”

她抬眼望去,風已停息,紅綢懨懨地垂下來,乾枯樹枝後是布遍彩雲的天際。

不知為何,她說完了上句話,葉亭宴沒有言語,良久,她才聽見他微不可聞地輕笑了一聲。

笑聲中或有冷淡、或有嘲諷,或是她聽錯了,什麼都沒有。

隨後,一隻冰涼的手忽地扶住了她的腰際,用力地將她攬了過去。

落薇一時大驚,回過神來,人卻已落在了他的懷中。

她氣得一時沒有說出話來,可不過須臾,他懷中帶些清冽的熏衣蘭香便緩緩逼近,溫柔地包裹住了她。

落薇緊攥著他緋色衣袍的手鬆緩下來,居然失神了一瞬。

——她在那潔淨的蘭香之中,聞出了故人素愛的檀香靜氣。

少頃,她回過神來,掙了兩下,葉亭宴沒有鬆手,反倒不容置疑地再施了些力氣。

落薇四下張望了一圈,皺眉推阻:“葉三,你放肆!”

葉亭宴卻隻是居高臨下地瞧著她,一雙漆黑眼瞳看不出情緒,聞言也不曾動容,隻是勾起唇角,用一種她不曾聽過的語氣譏諷道:“放肆?是娘娘自己說,臣要的,您能給,怎麼,娘娘先前的心意,就變得這樣快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