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心事說給沈寒山聽,這已經是掏心窩子的禦下之道了。
能說這話,代表她同沈寒山的關係還是超乎尋常的親昵。
沈寒山滿意,饒過她這回,道:“既朱逢死因已查明,合該去向街坊鄰裡打聽事發當日朱家的動向,保不準會有什麼意外收獲。”
他沒有歪纏旁的事,而是儘職儘責先追凶查案。
蘇芷鬆了一口氣,和沈寒山聯袂出了朱家門。
這回,隻她和沈寒山二人出麵問話。仵作老錢的職責已經完成,趙楚之請他過大理寺官署敘話,也好協助他記錄朱逢傷情與死因,方便日後交由大理寺少卿馮正、大理寺正與推丞等上峰知悉,推進辦案進度。
蘇芷先敲響了朱家隔壁左側那戶人的房門。住在此處的都是西市開染院、磨坊的商戶,雖不說家中多有錢,好歹也有點殷實家底,故而也聘得起僮仆女使來奴役。
開門的女使似乎早料到蘇芷會來問話,門環剛砸動,她就嫋嫋婷婷踱來。
許是天生畏懼官吏,女使小心探出頭,發問:“兩位官爺可有事吩咐?”
蘇芷沒心思做善人狀,厲聲道:“敞開門來講話,莫要鬼鬼祟祟見人。”
“是!”女使被嚇得渾身一顫,忙拉開門,眼角已然蓄滿了一包淚。
宅院主子原本想著蘇芷問話,女使打前鋒就儘夠了,豈料來了個刺頭。
他們也不敢龜縮在正房裡不作聲,忙笑臉相迎,湊到蘇芷麵前:“官爺遠道而來,真是令小人的屋舍蓬蓽生輝。”
蘇芷冷道:“少在本司使麵前裝蒜,我同你也沒什麼好攀親寒暄的交情。我隻問你,昨日朱逢遇難,你們可曾看見了什麼人進入他的家宅?”
女使和主子麵麵相覷,遲疑著搖了搖頭。
蘇芷猜到,這是怕惹禍上身,因此選擇三緘其口。
商人最怕的是什麼?是盤問稅賦,是同官署扯上關係!保不準他們對朱逢之死沒有半點同情,反倒暗地裡埋怨朱逢死的陣仗太大,連累他們也要被官人盤查。
沈寒山見狀,溫聲笑道:“兩位莫怕,蘇司使話重了些,心地卻是極好。我倆來家中問話,是想了解凶案線索,不是來為難人的。蘇司使這樣講話,也是一番苦心。若日後往下查探,尋到鄰裡欺瞞官司、知情不報的境況,便是本官念兩位無要緊過錯,私心庇護一二,怕是也不能夠了。”
這話裡話外都在提點女使和家主莫要犯渾,要是隱瞞線索,那壓下顱頂的,可是欺君之罪。到時候,就是沈寒山也保不住他們。
沈寒山一派親民姿儀,將自個兒拉到黎民百姓的陣營,設身處地為他們著想。
本是無罪之人,隱瞞了案件端倪,倒成了重罪。
實在劃不來。
家主不蠢,隻得老老實實交待:“其實昨日,小香看到一名頭戴黑色厚氈帷帽的小娘子進入了朱家。是朱逢親自來開的門。將人迎進去後,朱逢似乎怕人瞧見,還左顧右盼一陣,見沒人瞧見,才將院門關得嚴絲合縫,進屋裡去了。”
小香應該就是這個女使的名字。
蘇芷問:“不過是來了個嬌客,值當你們記得這樣清楚?”
小香同家主對視一眼,奓著膽子,道:“官爺有所不知,一般小娘子上街戴帷帽,為了遮掩容貌,總用薄紗,這樣也方便行路,哪裡像那天的小娘子,用密不透風的厚氈布,把臉擋得嚴嚴實實,這不妨礙行路麼?她這樣隱蔽遮麵,怕是有鬼呢!再說了,朱員外是鰥夫,沒有妻女治家鎮宅,便是同女子交際,也無人管束,何必鬼鬼祟祟成那樣?”
可見小香是家主跟前的寵人,在主子麵前絮絮叨叨一堆野聞,家主也沒有打斷之意,反倒習慣她多嘴多舌。
沈寒山笑問:“你留了個心眼,企圖一探那女子的真容是麼?”
小香的心思被俊朗的郎君揭穿,羞赧一笑:“回官爺的話,是這樣。奈何奴家在門前顧了幾個時辰,朱家都沒開門。奴家實在是等不了,便讓門房看顧一二,要是那小娘子出了朱家,速來報我。”
說到這裡,眾人的目光又落到的門房身上。
門房哪裡見過這場麵,忙打著哆嗦,道:“小人聽了小香姐的吩咐,真坐在門檻上蹲人了。可是都到了夜半,也沒人出去。還是朱家和雇的婆子探親歸來當差,這才發現了朱員外的屍體!那婆子被嚇得昏死過去,還是小人幫忙報了官呢!”
說起這個,門房就覺得晦氣,他不過一個下人,惹上官司,已經被衙役們盤問過一輪了,該說的都說了,如今還來發問,真是膽子都要被嚇得細小了。
聽到這裡,蘇芷難以置信地問:“你說什麼?那名小娘子進入朱家,就沒出來過?她就這樣人間蒸發了?”
“是啊!”門房想到就毛骨悚然,“不是赤鱬妖女,還是什麼呢?!小人真沒發現誰進出朱家!要是她攀牆離去或是從正門離開,那小人是鐵定能瞧見的。而朱家後門,昨夜也有官爺問過沿街擺攤的貨郎了,真就沒看見有人出來過啊。”
這算密室殺人嗎?凶手入了宅院,竟沒再出來過了!
沈寒山噙笑,對蘇芷道:“芷芷,你瞧。這不是妖怪殺人,還能是什麼呢?”
一個能憑空消失的女子。
一個能勾得鰥夫急不可耐行房事的美麗女子。
一個殺人毫不手軟、事後還能淡然擦拭手間血跡的神秘女子。
說她不是妖精,都沒人會信了。
偏偏蘇芷不信邪,她抿唇,深思一番,道:“既不是翻牆,也不是前後門出去……那一個人想離開朱家,必有他法。也就是說,朱家很可能藏著一條通往彆處的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