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賓主儘歡的同僚宴,竟被口蜜腹劍的沈寒山寥寥幾句,化解成了“搜刮民脂民膏以飽口腹之欲”的把柄。
在場的地方官們,怕是飯都吃不下了。
心情本就鬱結,偏偏沈寒山還要來湊熱鬨。
他同蘇芷耳語:“芷芷,我為了你,成了眾矢之的,保不準這些地方官會以為我來查他們政績虛實的。若有做賊心虛之輩,定然出手傷我。今夜我怕是不敢睡了,芷芷得陪我,護我安危。”
蘇芷瞪他一眼:“沈寒山,你少說一句會死?”
“嗯,會憋死。”
“……”
一場會宴潦草散場,蘇芷明麵上還是要叨擾桔花縣的舊案,故而隨桔花縣縣令一塊兒回了宅邸。
許是怕開罪蘇芷和沈寒山,縣令聰慧地引薦了葉主簿,由他來招待兩位貴主。順道能刁難一下葉主簿,讓他自個兒發愁如何伺候貴客去!誰讓這廝在會宴上搶了他的風頭!
葉主簿是個憨厚老實的小人物,在沈寒山以及蘇芷麵前大氣都不敢喘,他佝僂脊背,重複了多次“家宅貧寒,還望蘇司使與沈提刑不要見怪”。
原以為他說的是謙詞,到人府上一看,果真是家徒四壁,連女使都雇不起,還是妻子與母親操持的夥房。
剛開門,一名身穿碧波綠底繡石榴果草紋襖裙的小娘子便像隻莽撞蝴蝶一般,飛入葉主簿的懷中。
她梳著兩個小揪揪,發上彆著一對絨花製成的牡丹,花瓣鮮活,能以假亂真,是小孩喜愛的樣式,可見小姑娘在府上很得人寵愛。
小娘子高聲喊:“爹爹回來了,爹爹回來了。”
隨後,她直勾勾朝後望去,好奇地打量蘇芷與沈寒山。
葉主簿嚇了一跳,忙溫聲哄閨女:“不可無狀,這是蘇司使和沈提刑,小娃娃去尋你母親吃棗糕,彆妨礙大人們做事。”
小娘子被爹爹肅穆的模樣唬住了,頓時訥訥不敢言。
好半晌,她沒忍住:“大官呀?”
這一聲,饒是冷酷如蘇芷也被逗出了些許笑意:“是,大官,這位沈郎君比我官階高,他最大。”
小娘子見蘇芷好講話,頓時笑逐顏開:“好呀,爹爹說過,來者是客。婉兒請大官哥哥姐姐們吃棗糕!”
小娘子很有義氣地拍了拍胸膛,一溜煙跑入廚房裡。
閨女養得膽大妄為,葉主簿被嚇了一跳,趕忙給蘇芷與沈寒山賠禮道歉。
蘇芷卻不甚在意,擺擺手道:“小娘子可親可愛,何必拘著她,這樣性子頂好。”
葉主簿原以為蘇芷是殺伐果決的主顧,畢竟皇城司的名聲,他遠在邊陲小縣也略有耳聞。豈料蘇芷說話和煦,待他也謙和,甚至比接待吳通判還要親切,教葉主簿受寵若驚,心間連連歎息:傳聞果真不可信呀!
葉主簿不敢慢待蘇芷和沈寒山,他引兩位入主屋,妻子與阿娘早把熱炕收拾出來,還擺上瓜果,專供貴人們享用。
葉主簿搜刮出幾兩珍藏許久的茶葉,給蘇芷和沈寒山一人斟上一杯茶。隨後,他退出主屋,小跑至廚房,幫著抻麵。總不能讓年邁的老娘以及身子骨柔弱的妻子勞心勞力置辦吃食,那他受之有愧。
蘇芷同沈寒山對視一眼,低語:“這個葉主簿倒是個好的。”
沈寒山微笑:“人善被人欺。”
正因為葉主簿足夠善良敦厚,才會一直身處低位。地方官在皇帝看不著的地方要想升遷,須得無比油滑,否則一定是被剩下的那個,這就是世態炎涼。
蘇芷道:“或許他也有幾分真材實料,故此縣衙裡還容得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