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天的夜本就難熬,躲被褥垛子裡早早睡去才是,不好再喝苦澀提神的新茶,煎這漫漫長夜。故此,葉主簿捧來一竹簍新摘的蜜橘,又取茶碾子碾碎乾橘皮,混合羊奶與蜂蜜,沏果茶給兩位喝。
一頓飯後,葉主簿與他們相熟不少,至少講話不會再抖若篩糠。
葉主簿憨實地笑:“這是家內想出的奶茶飲子,帶點胡人風味,若喝不慣甜口,還可把蜂蜜改為椒鹽,亦有鹽茶芳香。”
蘇芷對待外人,還是一貫惜字如金的口吻:“有勞。”
沈寒山笑眯眯地道:“多謝葉主簿了。”
葉主簿放下建盞,道:“下官與兩位上峰也算稍加相熟,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沈提刑和蘇司使來桔花縣,是否有要案需查探?實不相瞞,下官事職桔花縣主簿已有二十多載,桔花縣的大小案件,下官均搭過手。若有下官能幫忙之處,兩位上峰儘可差遣。”
這話一出,饒是蘇芷也一驚。
這位葉主簿……不像是個逆來順受的蠢人啊。
倒像是大智若愚,因心性淡泊名利,故而寵辱無驚。
蘇芷驚訝,沈寒山卻了然於心。
桔花縣縣令恃強淩弱,在他手下還能過活,怎可能是弱小之輩,不過憑葉主簿的心性,倒也未必不能升遷為京官。
他是有意留在桔花縣的。
沈寒山淺笑一聲,問:“葉主簿任官二十多載,按資曆,有改官回京的機會……”
葉主簿不蠢,明白了沈寒山言下之意,同他道:“京中規矩太多,妻女不擅交際,怕是會被拘著。”
原是為王氏和葉小娘子考慮,王氏農戶出身,不懂京中官夫人交際規矩,鬨笑話便罷了,若是一個行差踏錯,怕是招來禍端。倒不如在邊陲小縣居住,葉主簿雖在官場受上峰排擠,好歹妻女借他的虎皮度日,還是受百姓愛重,日子也過得逍遙自在。
原是一腔慈父寵妻的心意,倒顯得蘇芷格局小了。
沈寒山笑道:“不過,出了今日一樁事,難保葉主簿往後仕途動蕩。畢竟你與我等交好這幾日尚且平安,待我與蘇司使二人回京城,你便是眾矢之的。任上被同僚爭鋒相對也就罷了,如今還礙吳通判的眼,隻怕是禍及家宅……”
沈寒山說得太過,驚得葉主簿滿身冷汗。
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獨老母親以及妻女是其軟肋與牽掛。
葉主簿掙紮許久,終是朝沈寒山彎身一拜:“還望沈提刑為下官解圍。”
沈寒山起身攙他:“噯,彆忙。咱們先談一樁舊案,再同你細細說道本官要查的旁事。”
“是。”葉主簿下定了決心,他咬牙,“下官願唯沈提刑馬首是瞻,隻求沈提刑助力,護葉家老小平安。”
“自然。”沈寒山輕啜一口茶,“既入了本官門下,怎會不費心保你。往後說話莫要見外,你我也算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不過寥寥幾句,沈寒山便收攬了葉主簿。
這一番促膝談心,聽得蘇芷雲裡霧裡。他們來桔花縣不是專程查布老虎虐童案的嗎?怎麼沈寒山還說起了旁的案子?還有什麼是她不知道的?
不管了,左右他沒避開她擅自行動,總有機會刺探消息的。
須臾,沈寒山單手撐頭,對蘇芷喃喃:“芷芷可想知道我口中所說的旁事?”
蘇芷冷淡:“不想。”
“為何?”
“若我說想,你必然要我求你。”
“嘖。芷芷大了,不好騙了。”
說得好似他精心教養過蘇芷一場,臉皮比城門都厚。
“本司使從未好騙過!”蘇芷,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