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當年給了你不少壓力吧?”我突然問。
在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南圩的神色明顯一滯,整個人看上去都僵硬了不少。
沉默了半晌後,他抬手摸了摸額角,裝出一副很輕鬆的樣子。
“其實也沒什麼,他太冷靜了,我當時年紀又太小了,他的冷靜讓我有些不知所措,所以我選擇了用一種最笨的方式來對待我們之間的感情。”
“是嘛……”我訥訥地說,“我還以為他會對你擺出那種很強硬的態度,就像電視劇裡演的那樣,說什麼你要是再敢跟我好就和你斷絕父子關係之類的。”
“嗬……”南圩笑出了聲,手指在大腿上輕輕地點著,“沒,他沒跟我說過那些話,他隻跟我說了一句話。”
我臉上的表情淡了許多,眼神變得認真起來,南圩沒看我,他的腦袋始終都低著。
“但就是那句話,逼著我斬斷了對你所有的念想,他還不如跟我說要跟我斷絕父子關係之類的呢,那樣的話,最起碼我還能跟他吵一吵,他這樣,我反倒是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我其實很想問問南圩,問問他那句話到底是什麼,但事到臨頭的時候,我卻發現自己竟然有些害怕了,我害怕聽到那個答案。
因為我心裡很清楚,無論再過多少年,那句話都永遠不會變。
“南圩,你說……要是當年沒有發生那件事的話,我們還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嗎?”我喃喃地問。
“也許不會吧。”南圩苦笑一聲,聲音聽起來充滿了不甘。
“要是沒有那件事的話,也許我們真的像你說的那樣,一輩子都在一起,也許我們會過得很開心,也許我們會有一個屬於我們自己的家,也許我們會養一隻屬於我們自己的寵物,也許吧……”
我笑了,如果沒有那件事,原來我和南圩會是這樣的……
“南圩,說真的,你有想過如果我們真的能在一起很久的話,會是什麼樣子嗎?我想過。”
“我應該會努力學習,趕快結束我們那段異地戀的時光,然後回北方和你一起租一間房子,是那種夏天有空調冬天暖氣特彆好,浴室裡帶浴缸的那種房子。”
我的視線朝著遠處的落日漸漸飄遠,這一刻,我感覺自己的病似乎完全好了一樣,那些我一直想不明白的事好像一下子就都消失不見了,留下來的,就隻是我和南圩。
或者說,許多年前的我,和現在的南圩。
南圩笑了笑,順著我說:“然後你從來不會在浴缸裡洗澡,但卻總是悄悄在浴缸裡補覺,我每天早上上班之前都得先去浴缸裡把你抱出來。”
“是啊。”我也跟著笑,“然後你就去工作了,我就一個人待在家裡,你知道為什麼我會一個人待在家裡嗎?因為那個時候是冬天,北方的冬天是要下雪的,我怕冷,不喜歡下雪,所以冬天我得休息。”
“好好好,冬天讓你休息,就跟蛇一樣,還要冬眠。”南圩說,“那夏天呢?夏天你乾什麼?北方的夏天沒有南方那麼悶熱,但會很曬,讓我想想,你應該找個什麼樣的工作才能避免曬太陽?”
“我啊,我應該會辭掉那個一個月賺不夠自己零花錢的工作,就待在家裡寫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沒什麼人看,但是我自己還挺喜歡的,就是偶爾得看一看出版社的臉色。”我說。
南圩的身子往後靠了靠,手輕輕地覆在了我手背上,我頓了頓,但沒將手抽走,任由他握著。
“好,那你就接著寫,出版社要是敢給你臉色的話我們就不乾了,你就在家待著,哪兒都不用去,我養著你。”
“哦,對了,我還可以給你養一隻大胖貓,上學的那會兒你不是一直都挺喜歡貓的嗎?我們可以一起養,給他喂最好的貓糧,一起看著它變成十斤,二十斤的大肥貓。”
南圩的手指在我手上輕輕揉捏著,我低頭看著我們倆互相交纏在一起的手指,眼淚突然就止不住了。
“南圩,我們不會有那一天了是不是?這輩子,我們這輩子都不可能在一起了是不是?”我哽咽著問。
南圩沒回答我的問題,他從我手裡抽走了那隻微微泛著涼意的手,轉過身試圖替我擦乾那些洶湧而至的眼淚。
“李夕予,你寫的書我看了,雖然裡麵都是一些罵我的話,但我還挺喜歡的。”他輕聲說。
我的眼淚似乎更多了一些,怎麼擦都擦不乾淨,“那是你自找的。”我說。
“是,是我自找的。”南圩的嘴角勉強勾了勾,“我不是人,你專門寫一本書罵我也是應該的,但我不喜歡那個結局,那個結局太悲傷了,我們什麼都沒做錯,結局不應該是那樣的。”
結局,我在腦海中一點一點地回憶著我寫的那本書,書的名字叫做《不要重來》,講的是我和南圩之間的故事。
故事的結局,是我病死了,在那個故事裡,我恨南圩,我恨有關南圩的一切,如果能再選一次的話,我想我會選擇忘記有關南圩的一切,所以我將它取名為,不要重來。
“李夕予,我不希望你死,你什麼都沒做錯,結局不該是書裡那樣的。”
一顆滾燙的淚珠砸在了我手背上,我看著那滴淚,突然覺得它就像是一顆豔紅色的血珠一樣,砸得我生疼。
“那你呢?南圩,那你又做錯了什麼呢?既然我們誰都沒錯,那我們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我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問。
我們對望著彼此,誰都說不上話來。
其實這個問題本身就是無解的,是,我們是誰都沒做錯,但那並不代表我們就能一直在一起,很多事,這世上很多事都是我們無法控製的。
很不公平,那些事,就算你根本不曾經曆過,但它卻總能莫名其妙的影響你的一生。
“南圩,現在你能告訴我,當年你爸對你說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麼了嗎?”
我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地想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正常一些,但那無濟於事,喉嚨裡就像卡了一顆石子一樣,我的聲音聽上去難聽極了。
就像是那年我突然失聲,南圩陪著我一起喝中藥時那麼難聽。
“他說……欠你們家的,不隻是他,還有我。”
南圩的手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掩著麵痛苦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