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的心裡好似無端的生出了個尖鐵做成的三角尺，飛快旋轉，攪的那顆心迅速的血肉模糊。

心痛欲裂中又夾著一絲莫名的甜蜜，伴著失落，懊喪，羞恥…

這五味雜陳的感覺，讓顧臣君苦惱又澎拜。

他那顆聰明的大腦，飛快的運轉，卻仍舊想不明白這些情緒的起源。

難不成他突然長出了良心？這也太可笑了。

從小爹不親媽不愛，生於恥辱、困苦，陷於冤屈，仇恨裡的人，憑什麼長出那玩意？

顧臣君蹙眉沉思，可胸腔中那顆心，卻不受控製的狂亂跳動著。

他那顆引以為傲的天才頭腦，也終於短暫的宕機了。

顧臣君從未遇見過今日這樣的情況，他非常慌亂的望著葉純宛如幼鹿般純潔的水眸，胡亂給出了一句拒絕之詞：“我，我們還是高中生，不，不讓早戀。”

什麼破借口。

說完這句話後，他不敢再看葉純，但又忍不住用餘光瞟她。

葉純天真的大眼睛裡，顯出一種懵懂。

她好似有些焦慮的伸出丁香小舌，柔軟粉嫩的舌尖輕輕舔舐著嬌唇，眨巴了兩下大眼睛之後，又若有所思的用貝齒輕咬下唇，唇被咬出了齒痕，舔的粉嫩又水潤。

顧臣君的眼尾染上了一層薄紅，心頭泛出一股潮熱…

葉純在這個時候開了口，她好似終於恍然大悟一般，嬌憨的摸了摸後腦勺：“君哥，那上了大學之後，能第一個考慮我的表白嗎？”

顧臣君聽後先是震驚的瞪大了眼睛，隨後再也把持不住緊繃的臉色，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葉純望著顧臣君難得一見的誠摯笑容，驀然生出了信心。

“我是很有機會成功的。”葉純暗暗想道。

她流落冰城一年多，卻過著食指不沾陽春水的日子，這樣細致入微的照顧，這樣溫柔的體貼和關懷，除了源於愛慕，沒有彆的力量能夠支配。

葉純這樣一分析，隻覺得心情大好，她心頭一片融融，飛快地踮起腳尖在顧臣君的臉上“啄”了一口。

她的唇又軟又潤，她身上的水蜜香桃的香味兒鑽入顧臣君的鼻中，蕩進他骨頭裡，搔得他心尖兒癢癢。

脆生生的，鮮活的快樂隨著葉純的輕輕一吻，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昏燈謐夜，顧臣君的頭頂一片是黑黝黝的天，天的儘頭是漆黑無邊的宇宙，可大千世界中，偏偏就有這麼一個地方，有一束溫暖的燈光，有一對少年的男女，在這一刻，同時被神明贈予了一種叫做夢斷絲連的甜蜜心情。

但是，顧臣君卻害怕這樣鮮活的快樂，他在葉純琥珀色的瞳孔裡，看見了自己，輕勾著唇角，神態溫柔而快樂，這神色似曾相識。

七歲時一個飄雪的深夜，年幼顧臣君將臉貼在結滿了冰花的玻璃上，使勁兒往外看，終於，一雙乾淨漂亮的手推開了破舊的院門，他哥顧臣年回來了，還給他帶回了一罐期待已久的旺仔牛奶。

那一晚，顧臣君激越難眠，他很想打開那瓶牛奶，嘗一嘗，它是否和自己幻想中一樣的美味。

可一直捧到入睡，牛奶被他的體溫捂熱，他還是沒有打開的勇氣，他惴惴不安，擔驚受怕，怕打開以後，牛奶不好喝，連幻想的快樂也失去，又怕牛奶太好喝，嘗過以後，心心念念，魂牽夢縈，卻再也沒有能力擁有它。

窮苦窘迫的人生，配得上霓虹流嵐嗎？

兒時期盼的牛奶最終藏在了記憶中，沒有打開，就被封印。

顧臣君正了正神色，收起了快活的笑意，過往的貧窮、痛苦、困頓、冤屈沉重的壓了下來，提醒他放棄美好的一切，按照計劃兢兢業業的活下去。

他沒有資格。

顧臣君收回目光，不再去看葉純，轉身蹬上了那輛破舊的自行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