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君說笑了,李府若有招待不周不處,還望各位海涵。”
眾人連忙說沒有,不想趟渾水的趕忙找借口離去,盧照青臨走時,看了李荀一眼,笑得彆有深意,李荀有種被毒蛇盯上的冷意爬上了寸寸肌膚,直到坐上了回公主府的馬車,渾身的冷意才退卻了幾分,他知道今日之事無法善了了,為保住公主府和李家的顏麵,他很快便要突發惡疾去世了吧,一直以為隻要不爭寵,便能平安終老,到底是天真了,回想起端璿的話語,苦澀越重,那人眼中的情意他看得分明,這是他沒有想到的,說來他也隻與她見過兩麵而已。說不出是不甘多一些,還是恨自己未能及時看穿以至於陷入死局多一些,他閉著眼睛,頭一回不再顧及體態,尋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靠在車壁上,享受著臨死前最後的安寧。
秦栩眼眸深邃,今日的事他多少猜出來了,他們都是公主府上的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而且盧照青費儘心思籌謀,肯定不會隻為床榻間的那點事情,李荀若是做出背德之事,影響的便是公主府和李府的關係,還有與李荀歡好之人隻怕也不會是尋常人物。
馬車緩緩而行,李荀祈禱著能慢些,再慢些,隨後便傳來宿雨的聲音,“到了,請主君和側君下車。”看著秦栩在宿雨的攙扶下走了出去,李荀自嘲一笑,躬身走出了車駕,跟在秦栩身後,他抬頭看了看冬季最後一抹暖陽,馬上就要開春了,他該是等不到了。
李荀回了自己的院落,吩咐小侍備了浴湯,將自己浸入水中,感受被溫水包裹著的暖意,他不記得自己泡了多久,直到水溫冷卻,才依依不舍地起身,特意挑了一身緋紅的衣袍,他原本就很喜愛這般豔麗的顏色,可是父親不讓,原因很簡單,世家貴女們鐘愛男子穿素色淡雅的衣飾,瞧,他就是個從小到大哪怕件衣裳都不能由著己心做主的沒用之人,現下終於能夠做回主了。
“側君,您怎麼了?”小侍有些不解,側君怎麼對著銅鏡無聲的哭了。
李荀這才發現,鏡中之人早已淚流滿麵,他勾起唇角,一時又哭又笑,給他束發的小侍嚇得連忙跪下認錯,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錯在哪裡,但跪下認錯總不會錯,李荀笑得淒厲,自己同這小侍又有何區彆,明明沒有做錯什麼,隻因著主子不高興了,就隻能匍匐在地,任人宰割,何其荒謬。
李荀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扶著梳妝的小桌喘咳不止,眼裡的淚意已經沒有了,隻剩下通紅的眼,帶著壓抑許久的偏執和不甘,不知過了多久,屋子裡隻有小侍的認錯聲,“你沒有錯,不用認錯。”李荀看了看鏡中的自己,披頭散發,麵容清俊,一身緋衣,襯得他像地獄裡爬出來索命的冤魂。
小侍聽到他低沉沙啞的聲音怔愣了片刻,不知如何是好,茫然無措地望著李荀。
“起來,為我束發。”李荀一邊說,語氣恢複了往日的平和,他從梳妝台的一個描金匣子裡找了一個鴿血紅的頭冠給小侍。
小侍為李荀梳妝已經有些時日了,第一次見他穿用這般鮮豔的顏色,有些錯愕,但經過剛才的事情,他也不敢多嘴,靈巧的手指穿梭在烏黑的發裡,很快就梳好了發髻。
李荀打發走了小侍,一個人提著燈籠,緩步往公主院子走去。
秦栩喝著茶,將李府內發生的事情同端瑜講了,看公主已經明了,便繞開了話題,畢竟沒人會不在意這種事情,即使知道對方不是故意的,但還是忍不住會責怪:“行雲呢?”
“他從顧長歡的血液裡查出了一味藥,或許能克製我體內的媚蠱,他去尋了。”說起行雲,端瑜臉上露出一抹溫柔的笑意,那是旁人麵對她時不曾有的,秦栩看著,心下莫名有些酸楚,難道是孤寂得太久了嗎?還是因為端瑜跟他是一類人,兩人的行事風格太過相似,才激起這莫名的情愫。
正在秦栩準備離開的時候,外頭洛然進來稟報:“李側君有事求見。”
洛然看到李荀的時候,有些詫異,她第一次見他穿成這樣,猶如暗夜中的一抹火光,炙熱又決絕。
“請他進來。”端瑜平靜地說道,話語裡沒有太多的情緒。
秦栩起身想要離開,端瑜卻示意他坐下,那樣的事情要李荀親口說出來,已經很難堪了,若是他還留在這裡,隻怕……他一時有些摸不準端瑜的用意。
李荀將手中的燈籠交給了洛然,舉步走入了屋內,看到秦栩也在,不由愣了一下,他在院子裡之所以耽誤那麼久,除了麵對死亡的恐懼不甘,還有便是留足時間給秦栩,發生這麼大的事情,對方肯定會第一時間告知公主,他以為會是一個人麵對公主,不想秦栩居然還在屋裡,這是連他死前最後的尊嚴也不打算留了嗎?一股悲憤從心中升騰而起,俊朗的麵容也扭曲了起來,張口想要唾罵,又覺得一切都那麼了然無趣,最後隻餘下一聲嗤笑。
端瑜第一次見李荀這麼鮮活的樣子,之前的他一直像一個被堆砌出來的完美人偶,言行舉止仿若都被測量過,沒有一絲一毫的錯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