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看不見的鴻溝橫貫在二人中間。
唐禮的脊背僵硬,聲音中卻帶上了一點笑意,歎息一般的聲音說:“嗯,謝謝。”
轉身,他慢慢走進了漆黑的樓道,樓道內有聲控燈,隨著他的腳步一層一層地亮起,燈光亮到了三樓,直到燈光熄滅了才聽到開門的聲音,聲音再一次喚醒了聲控燈,又亮了許久。
樓下,秦延摘下了眼鏡,他用力地抹了把臉,自言自語著:“怎麼會這樣……”
已經是晚上的九點多,除了加班回家的或者是送外賣的拖著或慢或匆忙的腳步從樓下經過,小區裡靜悄悄的,從一扇扇窗戶裡透出萬家燈火。秦延已經上了車,他點了一根煙抽著,領帶方才被秦延拽鬆一點,他索性徹底拽開扔在了一旁,一口煙霧包在口中吐出,煙霧迷蒙中他從後視鏡裡看到了自己,三十七歲了,更加沒有了年輕時候的衝動和果敢。
每天睜開眼睛就知道這一天要做什麼,會以什麼樣子的方式結束,甚至於睡覺的姿勢都是那麼固定。
成年人無聊又忙碌的一天又一天,渾渾噩噩的。
“我愛你。”
手機裡響起轉瞬就沒的三個字,短得宛若人的錯覺。
秦延再一次輕觸語音,簡短的三個字再一次響起,證明不是人的錯覺,它真實且強烈地強調著自己的存在。
放下手機,秦延靠在座椅上,目光再一次緩緩地移動到後視鏡內,與裡麵的自己對視,沒人在一旁的時候,他臉上一點笑意都沒有。他緩緩抬起右手,拇指與食指、中指配合,打開了一絲不苟的領口,然後是第二粒扣子。
弄亂的衣服,清明的雙眼,他抬起頭看了眼三樓暗沉的窗戶,發動了車子離開。
樓上,黑暗裡懶洋洋的一聲貓叫撈起了唐禮不斷下墜的心。
他對著黑暗疲憊地喊了一聲,“橘子,爸爸回來了。”
黑暗裡給了回應,“喵嗚。”
仿佛在說,你還知道回來啊,把老子一個放在家裡好久好久了。
唐禮彎了彎嘴角,挺直的脊梁猛地被打折了一下往下彎,他雙手扶著膝蓋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酒精上頭,終究是控製不住自己。
會被討厭吧。
會被遠離嗎?
一想到這些,他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橘子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黑暗中一雙綠色的大眼,毛絨絨的溫暖身體在腳邊蹭來蹭去,唐禮緩慢地坐了下來,把貓抱進了懷裡,“你又胖了。”
橘子才不管那麼多,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著,喉嚨裡發出舒服地呼嚕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橘子沒有耐心哄自己心情低沉的爸爸了,唐禮才站了起來,他放下背包,邊脫衣服邊往衛生間走,到了衛生間也沒有開燈,直接擰開了水龍頭任由花灑落下的水裹滿了全身,一開始水是冷的,過了會水的溫度提高,嘩啦啦的水聲掩蓋了一切。
唐禮的額頭抵在堅硬的瓷磚上,一隻手慢慢下滑……
黑暗中,衛生間裡嘩啦啦的水聲裡是壓抑的喘息,伴隨著一聲低沉的呢喃,“秦延。”
·········
篤篤篤。
不疾不徐的敲門聲響起。
擦著頭發的唐禮打開了門看都沒看外麵就說:“放玄關櫃上,謝謝。”
“看起來好了不少。”
唐禮猛地甩頭看向外麵,看到秦延提著一個小塑料袋站在門口,外套沒有穿,襯衫的領口打開著,精致從容中猛然添上了頹廢和落拓,就和一個奇怪的夢一樣突然從天而降。在對方滿含戲謔的笑意中,唐禮慌忙地去拽自己鬆垮垮耷拉在跨上的褲子,手忙腳亂地抽著拉繩在腰間打了個難看的死結,沾著水的毛巾從身後啪地掉在了地上,聲音不大,卻像是驚醒了唐禮似的,他結結巴巴地說:“秦、秦總。”
這一刻,他無地自容。
不敢看向秦延。
膽怯地怕對方能夠看穿自己——不久的剛才,他還在想象著對方。
秦延挑眉,他看著慌亂炸毛的青年,從心底泛起了笑意,還是頭一次見到唐禮這麼手足無措的樣子。
的確就和他自己說的一樣,是六塊腹肌。
“不請我進去坐坐嗎,我不會做解酒湯,就去藥店買了一點解酒藥,我有吃過,效果還不錯。”
唐禮四處亂飄就是不敢正視的眼終於抬了起來,他認真得仿佛是在宣誓,他說:“我永遠不會把你拒之門外的,快進來,外麵熱。”
外麵真的很熱,一道門,隔著兩重天。
“外賣。”
剛上來的外賣小哥看看站在門外的秦延,又看看站在門內的唐禮,來不及八卦,他還急著送下一單。
“給你放桌子上了。”
說完,蹬蹬蹬飛快下樓,那速度的確是趕著完成下一單的匆忙。
有了這麼個插曲,二人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焦灼和尷尬蕩然無存,紛紛笑了起來,唐禮往後讓了一步,秦延走了進來,大門在他身後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