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黎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其實對死亡這件事的理解並不多,他那時隻知道,他不想再讓自己媽媽每晚叫自己名字了。
在為一家小餐館倒了三個月的垃圾之後,蘇黎終於攢到了足夠的錢,他為自己買了現在正在睡著的這張床,媽媽也像他希望的那樣再也沒有在他夢裡出現過。
即使後來的日子裡,蘇黎每一天都很想念她。
米浪睜著眼躺在小床上,他不知道蘇黎到底睡著了沒有,他聽不到蘇黎的呼吸聲。
剛進來的時候,米浪粗略地看了一圈。這間屋子確實很乾淨和外麵的臟亂擁擠截然不同。蘇黎的臥室絕大一部分的空間都用來擺放這兩張床了,中間隻留下了窄窄的一條走道勉強可以站得下兩個人,東西不多但都擺放得十分整齊,這樣一想,米浪才終於把白天收拾得乾乾淨淨的蘇黎和這裡聯係了起來。
夜裡,米浪幾乎沒怎麼睡著。他不明白蘇黎為什麼會把自己帶回他家,其實他完全可以配合警察錄個筆錄,然後把自己丟在那裡一走了之的,以後的日子裡他們甚至都不會再見到彼此的麵。
可蘇黎偏偏什麼都沒說,他把自己帶回了家,給了他一頓飽飯,讓他洗了熱水澡,還有……那半杯喝剩了的咖啡。
儘管米浪心裡並不想承認,但今晚確實是他近段日子裡,或者說是近幾年裡,過得最好的一晚了。洗完澡後躺在乾淨的床上,肚子不餓,也不用擔心明天一大早醒來會有多少個流浪漢擠在自己周圍取暖,這種感覺……
真好!
第二天一大早,蘇黎起床去準備早飯的時候米浪才剛剛睡著。臉上那些黑黑的斑塊已經不見了,米浪的臉一半隱在被子中一半露在陽光下。
蘇黎這才發現其實他的皮膚非常白,白到如果他不說話的話就快要看不出他其實是個黃種人了,但卻又白的沒有一絲的病態。
總之,那皮膚好得讓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摸摸,光是這麼想著蘇黎似乎就已經能想到指尖那種絲滑的觸感了。
一秒鐘後,他的手果真鬼使神差般地伸去了米浪臉上。米浪似乎是察覺到了異樣身子微微一動,蘇黎的手就像是被燙了一般立馬抽了回去,緊接著直起身子快步衝進了衛生間裡。
把頭栽進裝滿水的洗臉池中足足待了一分鐘,直到感覺肺裡的空氣就快被抽空了的時候蘇黎才咻地站起了身。
甩了甩頭發上的水,狠狠地呼吸了幾口,他抬起自己剛才摸過米浪的那隻手茫然地看著。
咚的一聲,衛生間的門被人一腳踹開,米浪迷迷糊糊地從門口走了進來,他似乎並沒有看到洗手池邊上還站著一個人掀開馬桶蓋旁若無人地撒起了尿。
蘇黎的兩隻眼睛瞪得溜圓,太陽穴正在突突突突地跳個不停,他現在真的很想立馬跑出去,可腳卻偏偏不聽使喚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不多時,米浪顯然是已經解決完了,半眯著眼伸手按下了衝水鍵,也終於看到了一旁正在看著他的蘇黎。
“早。”米浪一邊打哈欠一邊說。
“啊……早。”蘇黎木訥地應了一聲,頂著張大紅臉轉去了廚房。
早餐很簡單,就是超市買的速食麥片以及兩杯熱牛奶,但對於米浪來說,一睜眼就有早飯吃的日子實在不多。隻見他十分彆扭地坐在桌子前,這種改變讓他覺得很不真實,腦袋有些暈暈的,低頭胡亂扒拉著碗裡的東西,壓根兒就沒聽見蘇黎說話。
“啊?你說什麼?”米浪抬起頭問。
“我說,家裡沒彆的了就隻有這個你湊合一下,等會兒我出去買。”蘇黎高聲重複著。
“用不著,我一般不吃早飯。”米浪搖頭。
“不吃早飯對身體不好。”蘇黎順嘴說了一句。
“活那麼久乾什麼?”米浪似乎聽到了什麼特彆有意思的笑話一樣,冷笑了一聲。
“像我這種人,活久了就隻會想我那個傻逼爹一樣,對社會是種負擔。”
蘇黎沉默了半晌,他沒否認米浪說的話,但又默默地替對方續了半杯熱牛奶。
“對了,我還沒問過你在哪個學校上學?還是已經不上學了?”蘇黎突然問。
米浪喝完最後一口牛奶,把杯子朝著蘇黎這邊推了推,蘇黎很識相地將杯子拿去了水池裡。
“上,在基督教堂對麵的那個破學校,不過我基本上不怎麼去。”米浪說。
“三中?”蘇黎說,“我在棉麻廠附近的二中上。”
米浪臉上的神色稍稍一頓,隔了好久才皺著眉吐出一句話,“我根本就沒有問你好嗎?”
“我知道。”蘇黎眼角向下彎了彎,臉上帶著淡淡的笑,“但我想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