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紀叔叔(2 / 2)

一百零一次死亡 陳酩 5344 字 9個月前

他弟弟陳浩和他是一個學校的,正在讀初二。兄弟倆在學校裡碰上過一次,許遼懶得搭理他,直接無視掉走開了。

不知道這癟犢子回去之後是不是打了什麼小報告,總之跟以前任何一次都相同,許遼離家出走這麼多天,他爸媽也沒有想過要找他。

時間一晃來到了端午,他們學校的高二生雖然也有三天假期,但之後就要連上七天,而且作業還巨多。

雖然許遼總是選擇性地寫作業。

端午節那天傍晚,陳勤說他紀叔在外麵訂了包廂,今天要出去吃,所以兩人就收拾了一下一起出門了。

等到了地方,陳勤被吩咐還要在門口等著接人。外麵天氣熱,他就給許遼說了包廂號讓他自己先去。

結果等陳勤接完人都到包廂了,卻還是沒看見許遼的人影。早就在包廂裡等了一會兒的紀逢年說:“應該是迷路了,你給他打個電話?”

他們今天吃的餐館藏在一個公園內。公園的占地麵積很大,吃的玩的都有很多。周圍的環境是很雅致的園林景觀,長橋湖泊,曲徑通幽,所以也很容易迷路。

陳勤就掏出手機,給許遼發了好幾條信息,打了好幾個電話,卻沒能聯係上,他不由得急了,“要不我出去找找他吧!”

紀逢年想了想:“不用,你把他手機號給我,我去找。”

紀逢年拿上手機,也沒開車,打算在附近找找看看。他對這片地方很熟,大大小小的路都知道。

最後他其實也沒走多遠,就在距離餐館幾百米的地方,在一條沒啥人的馬路上看到了許遼高挑的身影。

那時的他正沿著路邊的白線,兩條長腿邁得虎虎生風……還要保證每一步的落腳點都很精準地踩在線內。這白線也就一掌來寬,有時候走快了就維持不了平衡,那時他就會左右晃幾下。等站定之後拍拍自己的胸口,露出一臉“好險好險”的慶幸表情。

紀逢年:“……”他對他這個幼稚的行為有些哭笑不得。

他很確信他小學之後就沒這麼乾過了。

紀逢年不知道他腦子裡具體都想象了些什麼,但大致能夠猜出一些。他感覺有些好笑,就沒有叫他,也沒有走過去,而是直接踩在白線上,等著他自己靠近。

這種自娛自樂的遊戲許遼玩得很認真,直到他低垂的視野中出現了一雙黑色的皮鞋,他才似有所感地抬起頭,然後就看到了紀逢年。

睫毛好長。

對方的臉突如其來地闖入眼簾時,他總是會第一時間就被那過於纖長濃密的眼睫給吸引注意。

紀逢年兩手插兜,好整以暇地看著他,臉上帶著揶揄的笑。許遼眨眨眼,不知道說什麼,就抬手摸了摸後腦勺,說起他遲到的原因:“剛剛有人給我指錯路了。”

這個地方他不是很熟悉,那家餐館他就更不熟悉了。好不容易找了個人問問,結果對方也是雲裡霧裡的,給他指了個錯誤方向,害得他白繞了老大一圈路。後麵是又找了一個人問路才找到了正確方向。

紀逢年看著他眼神尷尬地到處亂飄,問道:“為什麼不接電話?”

許遼露出一個略帶疑惑的神情,他掏出手機按了幾下,屏幕沒亮。

“沒電了,我不知道你們給我打了電話。”他的手機是老早之前攢錢買的,用了好幾年了,所以掉電就特彆快。

紀逢年看了一眼,心裡決定下次回家可以帶個新手機給他。

“算了,走吧。以後彆這樣了,找不到地方可以打電話給我出來接你。”紀逢年不忍心數落他,隻是不痛不癢地說了一兩句,然後就轉身走在了前麵。

許遼則是傻不愣登地跟在他後麵。

等走了一段路之後,他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那個……紀叔叔,你是特意出來接我的嗎?”

紀逢年聽到那聲“紀叔叔”有些心梗,導致他都沒聽出他話裡的古怪,“當然,你一直都沒到,打你電話也沒人聽,不該出來接一下嗎?”

走在後麵的許遼停了下步子,他們正好走上去往餐廳的一座小石橋。紀逢年站在高處,有些奇怪地回過頭,從上往下能看到他毛茸茸的頭頂,還有一個小小的發璿。

“怎麼了?”

許遼隻是回憶起了一件事情。

在不知道多久以前,也不知道是為了慶祝什麼,總歸跟他是沒啥關係。許父特意在一家很貴的餐館訂了一桌酒席。

那天許遼下課比較晚,所以是自己去的餐館。地方很偏僻,他找了半天都沒找到地方。當時他打電話跟他老爸說他找不到,可不可以出來接他?

最後隻得到他爸特不耐煩的一句,“這麼大的人了連個吃飯的地兒都找不到,你還有什麼用?沒長嘴巴不會問嗎?沒長眼睛不會看嗎?我和你媽還要招待客人,哪有時間?你自己找!”說完就掛了電話。

等到最後他終於找到地方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宴席接近尾聲。他爸正跟一些他不太認識的人推杯換盞,臉都喝成了豬肝色,一邊指手畫腳一邊嗓門能震下三斤牆灰。

而一群喝高了之後的中年男人,你們懂得。

酒精產生的迷幻作用會讓他們覺得自己就是世界的主宰,宇宙的中心。無論是人生哲學,國際局勢,還是科學道理,古今曆史就沒有他們不懂的。

許遼作為一個姍姍來遲且並不重要的鑲邊配角,穿過被食物殘渣和臟汙紙巾堆滿的過道在一個空座位坐下。餓到胃痙攣的他提起筷子,環顧一圈也沒找到能勉強下嘴的殘羹冷炙。

隔了幾個座位的許浩早吃完了在打遊戲,許浩左邊的許母正在幫他剝瓜子。旁邊人的手腕在狂笑中抖動,煙灰不小心飄到了許遼剛拆封的碗裡。黃色的酒液在桌上灑了一片,流的到處都是。煙酒魚肉刺激著男人們的喉嚨,吐出的濃痰就在腳邊。煙味和酒味,混著食物的氣味融合成了一個令人作嘔的味道。

他頓時食欲全無,喉間泛起惡心,腦中隻回旋著一個念頭。

如果早知道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最後還要來豬圈搶食兒,他半路上就該掉頭回去了,真他媽晦氣。

“怎麼了?”熟悉的低沉嗓音把許遼從回憶中喚了回來。

紀逢年不是沒有發現他又在發呆。不過許遼圓溜的後腦勺實在是有點過於蓬鬆了,頭發像是野草,有著大火燒不儘的桀驁不馴,亂七八糟地支楞著。他在左右上下觀摩看夠了之後,終於在即將忍耐不住上手揉捏一把之時出了聲。

“沒什麼。”

許遼抬起頭,向前跨了一級台階,兩人的距離一下子縮短。石橋旁斜栽的楊柳裁剪出了細碎的光影,隨著微風輕輕晃動,在他的臉頰肩膀挪移。

頂光看人,雖然是黃昏的日光,但許遼還是被刺激地微微閉上了眼,皺起了眉。這種略有些煩躁的神情,反而讓他總是呆滯到空白的表情變得活泛了不少,有一股又倔又臭屁的勁兒。臉上的那顆小痣也因為這股生氣愈發紮眼。

紀逢年看著,感覺手又開始癢了起來。

許遼朝著他說:“走吧。”

紀逢年回神:“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