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不得不承認,他向來運籌帷幄的父親,黑羽盜一是對的。
時光總是無情,從沒有經曆過錯軌還能讓人視若無睹地回歸原處的捷徑,從十六歲的黑羽快鬥做出成為怪盜的選擇開始,他的過去注定與他的未來背道而馳。和有些人,也再也回不去曾經無憂無慮的純真時期。
隨著時間推移,雨季也注定走向終結。一個晴朗無雲的黑夜,黑羽快鬥佇立在這個城市最高點的晴空塔頂,仰頭凝視著仿佛觸手可及的輝煌圓月,露出懷念又感傷的笑容。
無處可歸,那就奔跑吧,在風月無邊的午夜儘情地奔跑,在廣闊無際的人生路途上奔跑。他轉過身,純白的披風在夜風中卷起優美的幅度,雨早該停了,也再沒有潘多拉流淚的借口,手中的寶石無須去對準月光。黑羽快鬥的冰冽視線透過單片鏡投向迎麵走來的名偵探——工藤新一。可敬的宿敵仰起頭來,一錯不錯地對上怪盜的目光。
不問緣由,不言其他。
“把寶石還來。”工藤新一隻是挑起眉梢,理所當然地說。
他終於笑了起來,還是過去那麼不可一世、玩世不恭的驕傲神采,純粹的快樂從黑羽快鬥的眼底漫出,泛起星辰般明麗的光澤。
這一次黑羽快鬥看中的目標是一顆碩大的粉鑽Pink Lady,寓意是紅粉佳人,將在正式走秀中由擔任大開的模特佩戴登場。
一場時尚圈的模特走秀中分有大開、大閉、小開、小閉等重要角色,分彆指代為整場走秀中第一個出場的模特、全場壓軸的模特、某個主題中第一個登場的模特和最後登場的模特。
其中作為大開的開場模特是毫無疑問含金量最高的一人,通常隻有咖位最高的超模才能擔任,黑羽快鬥一個臨時速成的身份自然還不夠篡位。他也不需要肖想這個位置,屆時所有警官偵探都會密切盯緊那位無辜的模特,亦步亦趨地時刻跟隨,不利於大怪盜渾水摸魚,趁火打劫。
黑羽快鬥細致得很,從知曉寶石將出現在走秀,提前一個月就開始了情報搜集和潛入的準備工作。預告函已經送往寶石的持有者——此次主辦時尚秀的會社社長的家中,立刻被警方和媒體所知,演出受到的關注也開始節節攀升,似乎被當作很好的炒作材料。於是連彩排活動都被派遣了警員現場考察,他的老朋友中森警部自然也踴躍爭先,說不定還能看見給父親送晚飯的青子,黑羽快鬥也很久不見她了。
四處神遊中分出一線意識算算時間差不多該自己登場了,他提起裙子起身,對服裝師道了聲謝,從通往前台的走廊走出,並跟走完一圈回到後台的模特們微笑著頷首示意。
正當黑羽快鬥繞過巨大的展板,準備踏上T台的時候,一聲尖叫硬是使他邁步的動作停頓了兩秒,轉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腳尖才緩緩落地。
“啊啊啊——死人了!!!”
三十分鐘後,刑偵一科負責殺人事件的目暮警部帶領部下抵達現場。被害人讚助商今井隆誌的死亡發現地導播室已由二科的長官中森警部下令圍起,所有在場人員全部被安置在T台兩側的觀眾席就座,由幾位警員逐個詢問事發之前的她們在做什麼。
黑羽快鬥也身在其列,所幸他這段時間沒有單獨行動,擁有全程的不在場證明,裝成不安擔憂的樣子就有年輕警員出聲安慰,說是他的嫌疑很小,例行公事地調查完就可以放他回去了。
他笑著道了聲謝,然後目光投向從導播室裡走出的一行人身上。
黑羽快鬥急著回去的理由當然不是因為現場的警察太多,害怕自己的身份暴露。
“……從死者遺體的屍僵狀態推定,死亡時間就在2個小時以內。根據在場模特的證言我們可以得知,死者是在18點30分,走秀剛開始的時候進入導播室,經過十分鐘左右,舞台監督小林先生被死者粗魯地趕出導播室,狠狠摔倒在地,附近的清潔員也看到了死者推人出去的手臂,佐證此時死者還活著。從這個節點開始,導播室裡隻有死者一人,直到22點15分,舞台音樂出現卡頓的問題,負責音效的橫澤小姐檢查了現場音響之後來到導播室,發現門被反鎖,也沒人回應,聯係了後勤使用備用鑰匙,才發現死者被勒死在導播台前,因為導播室麵對舞台的玻璃塗有單向可視的特殊塗層,裡麵能夠看見外界,外界卻無法看見裡麵,導致一樁慘劇發生卻無人得知。”
“也就是說……”
“這是一起密室殺人案件。”
從黑羽快鬥麵前一邊說話一邊走過的,是一科的巡視部長高木涉,以及偵探工藤新一。
他今天換了一身淺藍色的西裝,裡麵是黑色的襯衣,沒有係領帶所以顯得儀容頗為閒適,一手插兜,一手拿著巴掌大的記事本,半掩的睫毛下隱隱透出優美的藍調,陷入思索的側臉被舞台上方冷白色的燈光照得線條分明,站在一眾平凡的警察當中,美貌得猶如鶴立雞群。
“喂——目暮!你怎麼又帶著這個外人摻和進來!”
中森警部有些不爽,他一直記著江古田鐘樓事件工藤新一越俎代庖指揮二科警員的這個過節,卻又在後麵遭遇的無數經曆中不得不承認這名年輕人的指揮才能確實首屈一指。倘若工藤新一是他們的同僚,中森警部一定大為歡迎,奈何此人早有誌向,畢業後準備成為自立門戶的私家偵探,那就是徹頭徹尾的大麻煩——總是指手畫腳,乾擾他們執行公務,而且有損日本警察尊嚴的麻煩精。
目暮警部好脾氣地笑了笑。
“哎呀這回真的是巧合啊,你可能還不知道,這家會社的社長先生委托了工藤君來保護被Kid盯上的寶石呢,我是正好在路上遇到他的。”
“你好,”工藤新一也禮貌地說,“我早先就已經在現場了,為了不妨礙彩排,所以一直站在最後排觀看。剛剛我也協助了二科的警員先生們一起取得了周邊人員的口供……”
被他看去的幾名警員靦腆地撓撓後腦,都不太好意思地紅著臉。從某種程度來說,他們都覺得這邊跟工藤新一已經蠻熟了,也就警部單方麵小心眼而已,而且大家也看出來了中森警部嘴硬心軟的本質,協助工藤君搜查得快點,大家也能早點收工不是?
等回去再跟這些小子算賬!中森警部看出部下的小心思,瞪了他們一眼,磨了磨牙。
在此期間黑羽快鬥也不好直接盯著他們致使引來不必要的懷疑,一邊分神關注那邊的進展,一邊拿出與生俱來的搭訕技巧與坐在旁邊的模特姐姐說話。為了打入時尚圈,他這回使用的容貌是以出身法國的怪盜淑女為藍本稍加變化的樣子,偏於歐美人明麗大方的五官特色,膚色極為白皙,有意拿捏了慵懶冷豔的氣質,調笑的話語說得就像調情,聲調也頗具風情。
他借用發飾歪了的借口抬起手扶正飾物,手指滑下來又抬起模特姐姐溫婉秀麗的臉龐,指腹在下唇下方輕輕拭摩。
他問:“這款口紅聞起來好香,是什麼牌子的?”
“MAC,”對方輕輕眨了眨眼睛,也稍微湊過來了一點,微笑道,“你喜歡巧克力麼?要不要嘗嘗?”
怎麼嘗?黑羽快鬥看著她,一點也沒有要拿出口紅的意思,遠燈光線下的唇偏向曖昧的櫻桃色。他忽然想起這個圈子裡同□□情還是很盛行的,甚至還被引以為一種時尚的潮流。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黑羽快鬥正準備回話,陡然後頸上寒毛一豎,冷意從脊骨竄到腳心,直覺性地意識到工藤新一在看他。
原本那隻是若有若無的,仿佛漫不經心地遊離著,卻在剛才一瞬,冷不防地鎖定在了黑羽快鬥身上,激起怪盜渾身發麻的戰栗。
不可能是錯覺,再沒有人比黑羽快鬥更頻繁地正麵迎接名偵探鋒利如刀的刺探目光了。
不能轉頭,不能看他,黑羽快鬥假裝無知無覺,打算繼續演下去,結果工藤新一居然這麼不管不顧地朝自己走了過來。
“很抱歉打擾兩位,”偵探說,他看向黑羽快鬥,“先前的彩排沒有看見您登場,能冒昧問一下當時您人在哪裡嗎?”
黑羽快鬥是完全與那場謀殺案無關的角色,他內心裡肯定工藤新一絕不是這個原因找他搭話的,麵上卻不動聲色,給出了與先前告知警員的同樣答案:“我一直在後台候場,當時化妝間裡很多模特都能夠作證,死者發現之前剛好快輪到我的登台,所以現場的人都能夠證明我的清白。”
“我明白了,”工藤新一點點頭。他這麼輕易就放過自己了?這個念頭才轉過黑羽快鬥的腦海,帶著三分不可置信和驚喜交加,就聽見對方接著說,“如果我沒有記錯節目順序的話,您就是傳聞中日法混血的新銳模特遠藤小姐吧?見過您本人之後,我總算明白為什麼總設計師先生對您如此推崇有加了。”
“您過譽了,”黑羽快鬥答道,謹慎地與偵探打起了機鋒,“能被全日本鼎鼎有名的名偵探工藤新一先生記住名字,這應該是我的榮幸。隻是……”他停頓了片刻,“您不繼續搜查麼?在案發現場和我們這些無關人士在這裡閒聊,不太恰當吧。”
“我不覺得這是閒聊,”偵探說了一句讓怪盜眉梢暗挑的話,隨後這位俊朗的年輕人揚唇一笑,“我非常期待遠藤小姐的登台,可惜很遺憾今晚的彩排遇到了意外。如果您不介意,能否把之後的時間借給我,一起去喝杯咖啡?”
——啊???
黑羽快鬥整個人僵住了。有點懷疑工藤新一已經認出他的身份了……雖然他沒做任何可疑行動也沒有引人注目。那如果沒認出來呢?名偵探居然喜歡這種豔麗類型的年上女性?他還以為是毛利小姐那種溫柔包容型的……雖然他們分了。
怪盜的內心混亂地天人交戰中,都無暇介意說完對方就乾脆利落地轉身離開,去找目暮警部,兩人竊竊私語地交談半晌,便帶著一行無法排除嫌疑的人浩浩蕩蕩地走向導播室。
所以說工藤新一過來撩撥自己的前提是……這家夥短時間就已經破案了?黑羽快鬥觀察片刻,無法抵抗蓬勃旺盛的好奇心,雙手合十對著旁邊的模特姐姐告了個歉,也湊上去看熱鬨。
“首先我想先破除密室殺人的秘密。”
其他人士都站在房間的一角,隻有幾名警察四散而立,工藤新一繞著寬闊的導播室走了一圈,忽然說:“雖然現在隻是春季的晚上,房間裡還是有點悶熱呢。”
“啊,這是因為導播室裡很多電腦設備在運轉的緣故,”舞台監督小林說,“房間裡沒有窗戶,又放了很多設備,所以溫度比室外要高一些。”
“密閉空間,又放置了很多昂貴儀器,”工藤新一將手放在操控台上,“這棟大樓采用中央空調製冷的配置,近日降雨很多,還不是開始啟用空調製冷的季節。但是對於配電室、電腦機房以及導播室這種放置了大量儀器設備的房間,對室溫的要求遠遠高於普通的房間,因此都有安置獨立的空調設備。”
他指了指牆上的壁掛式空調,旁邊的人也跟著看過去。
“喂,這跟密室殺人有什麼關係啊偵探小子?”中森警部耐不住他吊胃口,急躁地問。
“中森警部你有沒有發現這個房間裡少了什麼東西?”工藤新一反問,麵對他聞言不明所以的怔愣臉孔,擰起眉說,“遙控器,我沒有找到空調的遙控器。”
“這與這樁殺人事件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如果有了遙控器,我們就能從指令記錄裡麵查找到上一次開啟空調的時間,指令是製冷還是製熱,以及定時結束的時間。”
在場的畢竟也都是刑偵一科的老手,隱約從工藤新一的提示中意會到了什麼,佐藤美和子忽然睜大眼睛:“工藤君你的意思是說,通過空調製熱的手段延緩死者的屍僵,導致我們誤判死亡時間?”
“沒錯,就是死亡時間,”工藤新一說,“我們之所以將這樁殺人事件歸類為密室殺人,是因為在判斷為死者死亡的時間區間內,導播室外人來人往,卻沒有任何人目擊到他人進出房間,直到橫澤小姐尋人打開了反鎖的屋門。導播室內沒有其他通往外界的通道,如果排除了暗道往來的可能性,那就需要質疑死者真正的死亡時間,以及死者最後一次與旁人見麵的目擊證詞。”
“什麼意思?你是在懷疑我嗎?”小林生氣地說,“我承認我跟他發生了一些衝突,這個人忽然闖進導播室,強橫地指使我最終演出的時候把鏡頭多切給他看重的模特,我無法接受自己的專業領域被外行人因私利胡亂插手,才跟他爭吵了起來……問題是動手的也不是我!都有人看見了,我被他狠狠推出了門外!”
旁邊的清潔員也讚同地點了點頭:“那位先生非常霸道,我看見小林先生被他從門裡狠狠地推到走廊的牆上,整個人都摔倒了。小林先生當時也是在氣頭上吧,知道周圍有人在看,還大聲喊了一句‘滾’,我們不想惹閒事就趕緊走了,後來看見小林先生怒氣衝衝地一個人離開,還跟人通了很長的一個電話。”
“畢竟我在會社是資深員工,公開場合被讚助商像是麵對垃圾一樣對待和侮辱,感覺非常丟臉,所以才吼了清潔員,”小林說,“電話是打給社長的,我覺得這件事不能妥協。幾個鏡頭是小事,可一旦開了先例,同樣的事情就會接踵而至,變得無法拒絕。我們的時裝秀是為了整個品牌的推廣策略而舉辦的活動,成績好壞會影響整個季節的服裝銷售,不應該因小失大。”
“我對您的觀點沒有反對意見。”工藤新一的前一句話是對小林說的,後一句話卻麵向清潔員:“這位女士,當您看見死者把小林先生推出門外時,看見了死者的臉了嗎?”
“沒有,”她說,“但我看到了他伸出門外的手臂和衣服。”
“那麼您有看到小林先生倒在地上時的臉嗎?”
這個問題讓她遲疑了一下,回憶片刻。
“我不太記得……因為離得比較遠,臉好像沒有看清,但衣服就是小林先生的沒錯,不會是彆人。”
工藤新一笑起來:“雙方都沒有看見臉,隻憑遠處的聲音,還有服裝身形,又怎麼能排除兩個人更換了服裝的可能性?”
這個問題讓整個房間的人都安靜了,隻有黑羽快鬥也無聲無息地笑了一下。
“如果是我,在衝動中殺害了讚助商今井先生之後,忽然發現自己還存在洗脫嫌疑的可能性,那就是偽造一個密室殺人的現場,讓此事成為不可能案件後列為懸案,自己就能夠照舊生活,”工藤新一說,“你們有過正麵爭執,加上導播室本來就由小林先生負責管理,留下指紋是合理的。通過空調製熱的手法延緩屍僵和屍斑症狀,之後走到人多的地方觀看彩排,就能夠創造虛假死亡時間的不在場證明。同時空調過熱,容易導致儀器運轉出現問題,這才導致了彩排途中音效出現差錯,橫澤小姐進入導播室發現屍體,這無疑是凶手意料之外的情況。那個時候的空調定時關閉沒過多久,因此進入房間的我們和中森警部都感到環境悶熱。”
偵探的目光掃過在場所有人,掠過黑羽快鬥時微不可察地停頓了一下,隨後轉向麵色蒼白的小林身上。
“問題在於今井先生死在了導播室,小林先生是事實上最後一個見過他的人,所以還需要另外偽造一個證明,證明你們分開的時候今井先生還沒有被殺害,才能洗脫你的嫌疑。手法也很簡單,隻要把兩個人外麵的衣服更換一下,換衣服的時候注意點彆在多餘的地方留下指紋,然後小林先生裝成粗魯的讚助商,把死者的屍體狠狠推到門外,然後再大喊一聲讓旁邊的人滾開,先入感自然引導遠處的人們以為這是倒在地上的人不堪其辱的怒吼。小林先生作為舞台監督,在會社的地位不低,模特和其他staff不願意被你記恨,自然會遠遠走開。這樣你就可以趁著這段空檔,再回到導播室換回兩個人的衣服,然後表現得怒氣衝衝的樣子離開現場。”
“你、你這隻是臆測——”他中氣不足地喊道。
“那麼,能容許我們對您搜身麼?”工藤新一鎮定地問道,“您為了一直保持自己的不在場證明,應該沒機會去處理那兩樣東西吧?這次事件破案最關鍵的證物,導播室空調遙控器,以及,您用來勒死今井先生的凶器,勒痕光滑均勻,我猜應該是數據線一類的物品,但是大概率已經被扯壞了。”
麵對對方愈發蒼白動搖的臉孔,他意味深長地說:
“普通情況下,不會有人隨身攜帶遙控器和壞掉的數據線吧。”
這樁案件就此落下帷幕。
後續偵探與怪盜對麵而坐,桌麵上擺著二人選擇的飲品。
“單戀也是很微妙的一種感情啊,”黑羽快鬥若有所思地說,“那個人一開始理由說得那麼冠冕堂皇,其實緣由就是憎恨讚助商潛規則了自己愛慕的人。嫉妒催生出了殺意,可到最後又反而流著眼淚懇求警方不要公開他的殺人動機,對他的偶像造成傷害,一種感情竟然驅使人同時展現出了善惡兩麵,不是很引人感慨麼?”
“殺人就是殺人,無論緣由,”工藤新一垂下眼,舉杯啜了一口咖啡,升騰的水霧沾濕了他的睫毛,短暫模糊起偵探眼底的神情,“我是偵探,沒有資格審判他人命運的對錯……任何人,包括法律,都不可能懲戒得了世間所有的惡。殺人是當一個人賭上自己的尊嚴和過去,隻為了否定一個與自己對等的個體,選擇消除對方的存在,才能成立的行為,自然不可能是單純逞一時之快的產物。代價從奪走生命的那刻就產生了。”
“沒辦法啊,這樣的悲劇永遠不會停止。永遠有人選擇殺人,也有人會被殺……因為不同人的器量是不同的,總會有些感情超過某些單獨個體能夠容納的極限,迫使那個人不擇手段地去消除誘因。”
黑羽快鬥歎了口氣,一勺將巴菲頂端的草莓舀起,送入口中。
“所以偵探才了不起啊,能有覺悟背負無數本不該由你來承擔的黑暗、不幸,揭曉那些沾滿罪惡的殘酷真相。”
燈光猶如融化了一般,流淌著暈開朦朧的柔色,在玻璃杯盞的邊緣凝成炫目的光,水晶雕刻的切麵倒映出相對而坐兩人的容顏。
這是銀座路邊的一家甜品店,黑羽快鬥指名要吃這家店季節限定的超高草莓芭菲塔,工藤新一無可無不可,於是就出現了步行街上行人都能從櫥窗外看到這一幕:年輕俊美的青年與一位異國風情的美女約會。如果是見多識廣的人,說不準還能認出工藤新一的身份。
他畢竟是前國際女星藤峰有希子與世界知名的推理小說家工藤優作兩位名人的獨子,二十來歲而且獨當一麵的年輕人,也到了該風傳一些花邊新聞的年紀了。
冰飲易化,店裡冷氣開得大,黑羽快鬥很快就有點冷了。手指順著玻璃杯壁的外側緩緩滑下,在覆滿水霧的表麵留下一道濕潤的痕跡。
“所以呢?偵探君,”他先前一直用著女性的音色,唯有這句微微壓低了聲線,幾近本音,透露出往常狡黠又盛氣淩人的含笑語氣,“這回是怎麼發現我的身份的?”
工藤新一看了他一眼,放下咖啡杯,然後手指點點桌麵:“預告函。”
“哦~不愧是你。”黑羽快鬥笑起來。
Illusion,(幻想)
Broch,(胸針)
Attack,(進攻)
Plz recording!(將其銘記吧)
真正的大秀始於終焉之時。
本人將以怪盜之名踏波而來。
——怪盜Kid,參上。
以上便是怪盜又一次向全社會獻上的戰書,引來世間眾說紛紜。寶石的所有者十分精明,一見人們都密切關注著怪盜的動向,立刻將委托交給了他最棘手的宿敵——平成時代的福爾摩斯先生,工藤新一。
按照主辦方的宣傳,整場服裝秀主打展現品牌的春夏時裝,主題分為花、水、月三環節,黑羽快鬥的目標Pink Lady將在走秀開場時由首席超模佩戴登場。寶石鑲嵌在一枚碩大的玫瑰胸針中央,仿佛由層層紅水晶花瓣簇擁其間的花心。
預告函的內容早已公諸於世,警方和民間最主流的猜想是怪盜將於第二環節的“水”題結束之後,第三環節“月”題開場時現身,也暗合了Kid作為月下魔術師的寓意。為此中森警部早已下達了指令,要求“月”題環節必須由四名資深警員隨身保護佩戴寶石的超模,務必阻止Kid的陰謀。
“……中森警部他們的解讀雖然也有道理,但‘月’題的預演時長接近二十分鐘,最重要的出場時間完全被含糊其辭,不符合你次次苛求準點登場的細致作風。”
工藤新一喝著咖啡才說到中途,放下杯子時無意間迎上對麵人的視線,對上了黑羽快鬥莫名顯得閃閃發亮的目光,這是什麼開心得不得了的表情啊……微妙的想法轉過工藤新一的腦海,導致他頓了一下,才繼續說下去。
“直接將預告函對照時尚秀出場順序進行解讀,我無法得出準確的答案。既然如此就可改換成第二種解讀方式,單純從字麵意義上來理解預告函。
“題眼在於第一行完整的日語文句:「真正的大秀始於終焉之時。」真正的表演在結束的地方才開始。表演開始的時間可以理解為你準備登場的時間,那麼結束又指代什麼?
“預告函前三行是英語單詞,空了一行,然後是英語的短語。這段話也必然具有存在的必要性。隻是單純告知我們被你盯上的目標麼?我覺得沒有那麼簡單,這段內容不能從表達的語義去看。倘若將其視為單純的文字遊戲,結束……我們可以截取前五行末尾的內容,答案就是——NHK G①。(①NHK:日本廣播頻道,NHK G:NHK General television 綜合頻道)
“預告函最後一句裡的‘踏波’,波浪也可以理解為是地上波②(②地上波:通過地麵天線傳播的電波,指代以此方式播放的電視節目。),也就是說,答案藏在NHK G的電視頻道中。”
“漂亮!”黑羽快鬥笑嘻嘻地說,“隻剩下最後的謎題了,以怪盜之名。”
“怪盜Kid,最初的代號是怪盜1412號。通過網絡官網就可以查詢到電視頻道的放送安排,NHK擁有走秀的實時轉播權,主辦方為了這次推廣也下了血本,在當日活動之前投放了三次電視廣告,分彆是前一天晚上8點15分,當日早上10點20分……”
“以及下午14點10分,”黑羽快鬥說,“廣告長度5分鐘,到第2分鐘時,畫麵介紹了一條長裙的設計理念,而試穿的模特,就是我。順帶一提,我其實是‘水’題環節登場的模特,所以‘踏波’也有水上行走的含義。”
他特彆得意地眨眨眼睛。
“中森警部可能以為我還像是以前那樣突然出現,其實我是要正經走秀呢。”
你這怪盜怎麼不但是女裝癖還對走秀這麼感興趣?工藤新一的表情看起來很想吐槽,但他忍住了。
黑羽快鬥看起來倒很躍躍欲試的樣子,又興致勃勃地舀了一口冰淇淋。
其實廣告隻有正式表演前一天晚上才會初次放送,彩排早已結束,黑羽快鬥就不會提前被任何人知曉身份,演出前夜也是他預期答案最早被揭曉的時間。要想打破他的預期並不容易,因為提前向品牌索要廣告片源需要一定的門路,可以說那位社長找工藤新一真是找對了,一邊擁有著最關鍵的解謎鑰匙,一邊擁有著最優秀的偵探頭腦……
越想越是心花怒放,全世界可能都沒有比工藤新一更與黑羽快鬥有緣的存在了。最中意的人,最喜歡的甜點,他喜滋滋得幾乎要哼出歌來。工藤新一看著他的樣子,忽然來了一句:“說了這麼多,你完全不擔心隔牆有耳?”
“不要小瞧了怪盜的能力。”黑羽快鬥說。
“哦……”就憑你以前在新加坡被京極真追殺時大喊一嗓子名偵探的能力?保守秘密?工藤新一心想,嘴上卻說,“不愧是你,把安全屋選在這種地方。”
店鋪地處東京最繁華的商業街區,鬨中取靜,附近林立的高樓足使天上的大怪盜收起翅膀隱去身形,迷惑性也極強,誰能想到Kid會將此處選為據點呢?
“哎呀,被發現啦?”
“我是沒見過其他這種店擁有這種除了一款咖啡單品以外全是甜點奶茶的菜單了。”偵探指了指台麵上的小立板,又想起剛才端來甜品的女服務生身上那種女仆裝。
他實在很不願想象它穿在黑羽快鬥身上的樣子,他們同樣的容貌有時也會使工藤新一產生一些很不必要的代入感,或者也可以將那解釋為一種共同榮譽感。
但這時候他還沒有意識到,以前工藤新一也遇到過因為狂熱迷戀自己所以通過整形手段得到和他同樣容貌的粉絲,他卻完全不會對那人產生這種多餘的想法。
把黑羽快鬥相關的一切視為自己不得不管的事情。這樣的感情和情緒,從很久以前開始,就被工藤新一潛意識裡當作理所當然的工作。
對麵金發女郎慵懶地單手撐著側臉,用一種含情脈脈的眼神盯著偵探,勾起唇梢,不解釋他為何如此製定菜單而是說:“這杯的咖啡豆是我親手挑選和烘焙的,你喜歡麼?”
不奢求驚喜,本以為至少能收獲一個驚訝的表情,誰料名偵探像是專門找茬似的。
“不夠完美,”他說,“最後衝泡的環節不是你做的吧。”
結果換成怔住的表情出現在黑羽快鬥目前這張臉孔。
而這詫異在工藤新一下一句話時顯然又上升了一層。
對方問:“有酒嗎?”
名偵探在一家甜品店裡問怪盜有沒有酒,這真是前無古人,大概率也後無來者了。
鑒於滿足偵探是怪盜的義務,黑羽快鬥眨了眨眼睛,居然還真給他了一個肯定的答案。
“有。”
一瓶產自法蘭西波爾多五大酒莊之一——拉菲酒莊的乾紅葡萄酒,雖不是世人追捧的82年產,隻是這兩年的新酒,但鑒於物以稀為貴,也不是大多人有機會享用的珍品。
據他說是前兩年千影女士從法國為他送來的生日禮物。黑羽快鬥從女服務生手裡接過紅酒,親自開瓶醒酒,紫紅色酒液從酒瓶裡流入到透明的玻璃器皿當中,赤霞珠葡萄獨特而濃厚的馥鬱香氣逐漸散發,果香中也蘊藏著黑醋栗、漿果的水果味。
這一過程怪盜的神情意外地專注,宛如主持一次莊嚴的儀式,將紅酒倒入工藤新一麵前的高腳玻璃杯裡,澄澈酒液卷起一個漂亮流暢的酒波。
“來碰杯吧,”黑羽快鬥笑著說,“敬這個名偵探沒有被事件帶走的夜晚。”
“你不就是事件麼?”
工藤新一話裡是帶了點吐槽的意思,不過手上還是老實地配合了黑羽快鬥,兩個玻璃杯在燈下輕輕相碰,紅酒搖曳。
“不完全正確哦,”對麵的人得意洋洋搖晃著酒杯,被工藤新一視為“事件”似乎是一件很令他快樂的榮耀,又仿佛帶了點彆的什麼意思,眼神深處有一瞬透出很深沉的色彩,“除了作為一個總是煩擾你的事件,我還是個擁有七情六欲的人。”
可惜總是很多人都不在意,或是不願正視,將他視作寶石大盜的繼任者、永遠純真無瑕的青梅竹馬、不會被紅魔法迷惑的獨特個體……他已經化身為一個象征、一個代號,甚至一種精神。人們熱衷於一廂情願地用自己喜歡的方式來詮釋他、解讀他、追逐他,將他捧上神壇,又隨時虎視眈眈地窺視,等著封在神像裡麵的人血崩肉壞,然後去推翻他、統治他、毀滅他。
是說此刻的對方不是作為化身事件的怪盜Kid,而是出於黑羽快鬥的感情坐在自己麵前麼?
正當新一這麼想著,就見黑羽快鬥前傾身體,手指探向他的側臉,輕佻地摸過臉頰的肌膚又勾起下頜,按在唇底的拇指限製住了工藤新一躲避的動作。
“我一直不能想明白……”黑羽快鬥疑惑地說,“你和我這麼相像,為什麼沒有擁有和我相同的想法?”
“害怕孤獨是小鬼才有的想法,”工藤新一抬手挪開黑羽快鬥不規矩的手,出於善待人家生意工具的想法,客氣了點沒用拍的,“我也一直不能理解,你最喜歡的人隻有我,卻總是故意左顧右盼,還要我主動去找你,怎麼會有人幼稚到你這種程度。”
黑羽快鬥:“……”
這是什麼針鋒相對的對話?棋逢對手是這個樣子的嗎?調情領域的巔峰對決?但是怪盜怎麼覺得自己心跳過速的原因不是心動而是恐懼?
心聲漸漸趨於啞然,亂得不成方寸。他忽然撐桌而起,故意以禦姐做派哦嗬嗬地掩唇笑了三聲:“哎呀我忽然想起一件要事,等下還跟一位漂亮姐姐有約呢,我們下次正式對決再見吧偵探君。”
在拎包而逃之前,身後傳來名偵探平靜到過分的聲音,將他的腳步釘在原地。
工藤新一說:“我醉了。”
怪盜回過頭去看,年輕而俊秀的偵探換了個比較愜意一點的坐姿,單手撐著臉,另一手搖晃著酒杯,藍眼睛透過酒液望向他,目光深沉而平靜。
騙人的吧?這個判斷才掠過黑羽快鬥的腦海,很快開始搖搖欲墜,變得不太確定。他這個人有時候自負聰明,往往隻需一眼就能看出他人是真心還是假意,總是半真半假地竊取著人心卻也有意無意地遠離著人心。可工藤新一是黑羽快鬥心中唯一的例外,這個偵探總能打破怪盜的故作高冷和不可一世,poker face騙得了世人也騙不了他。
而且此時工藤新一看起來真的有點不似往常,看了他一會兒,很快又移開視線,眼神似乎隨著思緒一起飄走。店裡光線很暗,有意營造出一種昏暗曖昧的氛圍,街對麵閃爍遊離的霓虹光點成了照亮那雙眼睛的移動光源,澄如明鏡,就像藍寶石般透出明輝。
他那樣看他的時候黑羽快鬥會產生一種奪路而逃的衝動,而他不看的時候黑羽快鬥又想接近他了,這可能得歸咎於一種小偷的劣根性。
嘴上再多借口,麵前再多四伏的危機,還是想試試拿到手的,有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倘若是那些與他約會的女性,她們對黑羽快鬥說自己醉了,他就知道那是一種什麼訊號。但如果是工藤新一呢?他試探性地走近,撫上他的側臉,更加靠近的時候也沒有被拒絕。
呼吸的氣流撲在臉上,距離太近時,睫毛便會觸碰。眼睛裡閃爍的神采,裡麵蘊藏的情緒,變得比往常更加難以掩藏。
視線相接,工藤新一不避不讓,反而是黑羽快鬥垂下眼簾。
“我送你回去。”他輕輕說。
“為什麼?”
黑羽快鬥回過身,手指在紅酒杯口沾了沾酒液,然後就著水跡在桌麵寫下KS兩個字母,水紅色的字跡,無聲無息透著某種曖昧的氣息。
他知道工藤新一關注著自己的動作,故而笑了笑,眼睛深處一些薄弱的猶豫也隨之散去,最後一筆,在兩個字母中間劃出一道天塹般的豎線。
“再相似的兩個人,也不是相同的個體,永遠無法感同身受,所有人都置身於無法相互觸及的孤獨中,”他說,“怪盜和偵探,彼此更是千差萬彆,我們之間存在不可逾越的隔閡。”
“……真是愚蠢。”
工藤新一沉默了會兒,張了張口,似乎有些懊惱地低聲罵了句“笨蛋”,黑羽快鬥不確定那是不是偵探在罵自己,因此陷入沉思,目光隻是本能性地跟著對方同樣探向桌麵的手指——
對方也學著他一樣,指尖上蘸了點紅酒,然後,在桌麵上輕輕畫了幾筆。
很簡單的三根直線條,構成一個三角形,組合起黑羽快鬥畫的那一條鐵壁般分隔兩邊的豎線,是一個簡筆畫的傘。
在這個國度非常傳統的習俗中,將兩個人的名字寫在傘下的兩側,有一種目的性很強而且是祈願性的寓意。
黑羽快鬥怔怔地看著這個相合傘,不知不覺屏住呼吸,他注意到工藤新一畫完這個就坐著沒有說話,垂下頭時可見發間小小的旋,還有那個人特征十分鮮明的鴿子毛,如果是往常一定會牢牢吸引住黑羽快鬥的目光,但這時他幾乎都想不清楚自己到底該往哪裡看了,是桌麵上手寫的酒跡?還是名偵探泛著俏粉顏色的耳廓?
意識到自己到底在想什麼時,他的臉龐也湧上沸騰般的熱度。
難捱的沉默不知道維持了多久。
“……你說要送我回去?”工藤新一低低地問。
“啊?……嗯。”黑羽快鬥慌亂抬首,不假思索地應了聲。隨後待他瀕近宕機的大腦終於意識到自己到底答應了什麼,他又臉紅了。
“所以你們上床了麼?”
“噗——咳咳,您可以不用說得那麼直白吧,誌保ちゃん。”
“沒什麼,”灰原哀啜了一口錫蘭紅茶,霧氣掩去了她眼中的笑意,“隻是感慨擁有全人類最優秀DNA的兩個人終於為了人類繁衍做了一些毫無貢獻的無用功。”
“……還是一如既往厲害的嘴巴。”
黑羽快鬥挽了挽袖子,拿出餐刀將桌中央藍莓果醬慕斯切下一塊,用小碟盛上推到少女麵前,然後再切一塊給自己。
他座位旁邊亂七八糟地放了好幾個品牌的購物袋,都是陪同麵前這位科學家小姐逛街的戰果。據她說,最近小賺了一筆外快,決定包個高水準帥哥陪同血拚和拎包,於是黑羽快鬥就被她約了出來。
他眼光高,品味也不錯,能言善道,年少時在隻有母親的單親家庭環境中長大,加上魔術師身份的浪漫本能,服務女性的意識簡直深入骨血。黑羽快鬥一直頗為自愧他為了排遣孤獨和汲取被愛的感覺去擾亂了那些女性的心,其實她覺得挺賺的,世間大多愛情騙子不但騙心還騙錢騙身,留給人的回憶往往糟糕至極,至少他坦誠地明碼標價,取之有度,又總是留給她們最美好的印象,以後眼界也自然拔高。
何況,不是任何人都能得到被一隻白鴿停駐肩頭,任其索要食物的殊榮。
野生的鴿子再美麗親人,也總會振翅離去,飛向天空。隻有當其心甘情願地被什麼人馴養,才會有回巢之地。
此時正當周末,東京一改往日的陰雨連天,天氣晴好,陽光柔軟和煦,春夏之交的氣候不會太冷也不會太熱,韶風徐徐。灰原哀抬起眼來,隻覺得清澈光線穿過櫥窗將一切照得分外明媚,麵前這位舉止從容優雅的怪盜先生,更像是籠罩在打了柔光的濾鏡之中,眼角眉梢透出平靜安逸的氣息。
外表看起來很像,氣質卻不是那麼像,看到後來,又覺得還是很相像的,那兩個人靈魂深處的東西。
她忽然若有所思,打趣道:“這是不是你第一次在屋主的許可下從正門拜訪?”
黑羽快鬥搖了搖頭:“幾年前也有過一次。”
他垂下眼簾,看起來有些懷念,隱隱又帶了點溫柔的氣息。灰原哀觀察著他的神色,也猜測不清這家夥到底暗戀了工藤新一多少年……或者說這兩人兩情相悅又互相克製著距離有多少年。真是令人不敢置信,他們怎麼連心存顧慮的地方都如此相像,命運沒有將他們生為親密無間的孿生兄弟,是為了防止他們太早墜入愛河麼?
“說起來我還在他家裡看到了一個有趣的東西,”黑羽快鬥忽然笑道,“是我以前留在那裡的服裝。”他說服裝的時候語氣有些曖昧的音調,那大概率就是怪盜的禮服了。灰原哀是聰明人,自然也挑起眉梢。
“……就那麼套上了一層防塵袋,堂堂正正地放在我上次寄住的客房的衣櫥裡。那可是名偵探自己的家。”
黑羽快鬥說著,自己都沒察覺到他有點臉紅了。
放了怪盜衣服的客房自然沒辦法再給無關的人使用,工藤新一……竟然一直給他留了一個容身之處。
“我問他為什麼,他反問我這裡不也算是我的安全屋之一麼?沒想到他還記得,上一次寄宿的時候他忙著出門破案給我留了一把鑰匙方便出入,後來我擔心引來追兵就匆匆忙忙走了,事情解決後也失去了回去的理由,一直沒機會歸還……”
怪盜歸還東西還能找不到機會?這話灰原哀是不信的。但她不說。
“恭喜你,”灰原哀吃了最後一口蛋糕,放下勺子,從容地擦了擦嘴角,“既然我有幸成為黑羽君最後一次援助交際的客人,那麼也希望能永遠擁有這份令我引以為傲的殊榮,不會改變。”
她大方地張開雙臂,黑羽快鬥於是也紳士地彎下腰,禮貌地抱了下這位外貌年少的小小姐,任她矜持地行了個法式貼麵禮,然後退了一步優雅欠身,擔任少女站起身時周到的扶手角色。
“下午還是繼續逛街麼?”
“嗯,當然。”
“哇……看來你這個外快賺得還真是大啊,又是在SCI發表了論文?”
“不是哦,隻是幫一位錢多事忙的大偵探先生處置了一件在江古田區購置房產的雜事,因為前屋主急於出手,事情倒是不麻煩,但是我的時間和人工費很貴。”
兩個人緩緩漫步在商業區的街頭,路旁的電器商場櫥窗裡擺滿了大屏幕的電視,裡麵正在播放近日最受關注的新聞。前陣子怪盜Kid盯上了一顆大寶石,發布了將在時尚秀現身奪寶的預告函,而平成的福爾摩斯先生工藤新一出現在大秀現場,不但成功奪回了被怪盜掠走的寶石,還揭穿了主辦方參與的另一樁牽涉甚廣的陰謀,東京署刑事一科、二科協作在這次大案中取得了關鍵性證據。
這也是近幾年的常態了,除了幾次接受鈴木家那位武德充沛的老爺子發出的挑戰之外,怪盜盯上寶石的同時往往也會牽連出一些難解的黑幕、尚未成型的陰謀,於是民間將其視為俠客義賊的觀念也愈發浩大。另一方麵更受矚目的是Kid愈加出神入化的魔術技藝,雖然他不是常規意義上登台表演的魔術師,也未曾參與過任何大賽,國際魔術聯盟卻在一年的世界魔術大賽FISM上單方麵地為其某次行動中表演的魔術頒發了年度總冠軍大獎,怪盜成為世界公認的史上最頂級魔術師之一。
屏幕上主持人雖然開始講起了這一回事件中工藤偵探揭曉的重重黑幕,放映導演卻也很有時事和觀眾熱點兩手抓的想法,鑒於工藤新一明言拒絕在新聞中出現畫麵,於是後方大屏幕投影出月下怪盜披風獵獵的模糊側影,很遠距離也能看出引人向往的恣意瀟灑。灰原哀一邊走一邊懷著純粹欣賞的眼光看了過去,卻發現身邊挽著的手臂沒有動作。
“你說什麼……江古田的房產……”黑羽快鬥眨了眨眼睛,擁有IQ400頭腦的人猶似接受不來這個事實似的,那不是……咦?那大概率就是吧,他前陣子才賣掉的那個,“等下、等等,欸……欸?”
灰原哀側過頭不再看他那張發呆的臉,非常無奈地歎了口氣。
真是的,真是的,所以她才說啊。這是兩個兩情相悅又心存顧慮的笨蛋。
然後又是有一天,路邊的咖啡店。
工藤新一正在翻看簡曆。臨近畢業,他開始正式籌備開設一個私家偵探事務所的工作。鑒於他從中學時期就開始作為偵探行動,幫助警方偵破了數不勝數的案件,就算作為江戶川柯南時幫助毛利偵探以及參與毀滅某國際犯罪組織的功勳將永遠不為公眾所知,身為警界救世主的名聲也足夠廣為人知,大學期間自然也總是忙得腳不沾地。
這樣的生活雖然充實又有趣,但工藤新一畢竟還是一個人,不是破案機器,總是連軸轉的日子也會感到疲憊,而且一個人終歸身單力薄,經常冒險的偵探總會遇到單獨一個人完成不了的困難,於是他準備效仿他的偶像福爾摩斯,為自己尋找一位助手。
現在工藤新一翻看的簡曆就是經他重重篩選擇定的人選,二十來歲的年輕男性,日法混血,精通日語以及多種西方語種,擁有一點防身術的能力,從事過安保工作,而且關鍵在於通過郵件溝通他覺得這是一個主動活躍的年輕人,能言善道,而且思路有點天馬行空,能為他提供很好的幫助。
等不多時,目暮警部發來短信向工藤新一谘詢一個問題,他正忙著低頭打字的時候忽然感覺到有人坐到對麵。
“啊不好意思,我先回一個消息,”他急忙說,“您的基本情況我已經通過簡曆了解了,現在能告訴我您自認為自己最突出的特長嗎?”
“哦,沒事。特長啊……我覺得是能夠隨時跟喜歡的人調情哦。”來人活潑地說。
“……”他的預備助手居然是這種輕浮性格嗎?工藤新一手上動作一頓,“那能說說您自認為最大的缺陷嗎?”
“缺點麼?”對方一頓,像是沉思,工藤新一心裡已經準備把為人不太靠譜的標簽要往人身上貼,忽然聽見一聲玩味的笑,輕巧又好聽,和先前的音色截然不同,而且是偵探熟悉至極的清冽聲調。
“我最大的缺點那當然是,抵抗不了名偵探注視著我的這雙眼睛。”
工藤新一猛地抬頭,看見兩根修長纖細的手指捏著鴨舌帽簷,一舉揚開,露出漂亮打卷的短發,熟悉的臉孔上帶著他最熟悉的神采飛揚的笑容,通透藍眸裡溢滿了狡黠之色。
“聽說工藤新一的助手包吃包住工資還高,我覺得本人黑羽快鬥能行,不如名偵探考慮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