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車窗外的樹枝飛快掠過,大巴裡散發著沉悶難聞的氣味,像是漚了的隔夜飯和啤酒味煙味混合在一起,鄰座的小孩兒攥著包辣條,尖叫著想從他媽懷裡下來,旁邊有個中年人操著口難懂的土話,大聲的對著手機吼。
有一瞬間,韓清肅想直接從車上跳下去。
“到了——前麵就是蕪城!”司機蹩腳的普通話氣吞山河,“有箱子的彆忘了拿箱子!”
韓清肅擰著眉下車,被凜冽的秋風吹了滿臉,幾個學生模樣的年輕人擠在車前拿行李,他索性站到了後麵。
司機叼著根煙衝他們嚷嚷,韓清肅隻聽懂了個快點兒,臭著臉擠開前麵的人,拽出了自己的行李箱,手工定製的大衣被擠得皺起,等他拖著箱子出了汽車站,才發現衣服上被抓了一片辣條油,他想起那死孩子指甲縫裡的黑泥,險些沒吐出來。
十萬塊的大衣被扔進了垃圾桶裡,就像扔掉了他最後的一點體麵。
不過想起A市那些落井下石的“朋友”和跑得比誰都快楚景元,他的臉早就沒了。
枯葉飄零,他踩著皮鞋站在滿是灰塵的路邊,旁邊破敗的小樓讓他以為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陌生顏色的出租車讓他從心底抗拒,可就這種破車,還有人爭著坐。
一連被搶了兩輛車,韓清肅有些煩躁,他五官本就鋒利凶悍,沉下臉來更讓人生懼,他穿著件單薄的黑色襯衣,挺括的西褲下踩著雙價值不菲的皮鞋,與身後油煙包漿了的煎餅果子攤格格不入。
拿著鏟子的老板已經準備扯嗓子趕人,一輛老舊的桑塔納慢騰騰地停在他麵前。
車窗搖下,有人探出頭來,戴著副又醜又土的黑框眼鏡,用土話問他:“帥哥,去哪兒啊?”
韓清肅掀起眼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以為是來搭訕的,不耐煩地皺起了眉。
“過了天橋十五元,不過統一九塊錢,比你打出租便宜。”對方也不耐煩地敲了敲車門,“你走不走啊?”
韓清肅聽了個大概,才知道自己誤會了,他看著這破車有點猶豫,眼看有個大學生拖著仨行李箱兩眼放光地往這邊跑,他果斷拉開車門坐了進去:“走。”
司機等了兩秒,指著外麵的行李箱說:“不是你的?”
“是。”韓清肅拿出手機看。
“……”見他完全沒有要自己拿的意思,司機認命的下車,打開後備箱,將那個死沉的行李箱扔了進去。
“去哪兒啊?”司機啟動了車子。
韓清肅擰著眉盯著手機屏幕裡的地址,道:“水江花園。”
“好。”司機一腳踩下了油門,換了普通話,“水江花園可不近,快到外環了,得五十多塊錢,能接受嗎帥哥?”
“嗯。”韓清肅不耐煩的劃著手機,看見了條楚景元發來的短信,盯著那紅色的數字一看了半晌,還是沒有點開,果斷關機把手機扔到了一邊,閉上了眼睛。
司機抬手掰了一下後視鏡,看見了他鋒利帶著鬱氣的五官,襯衣敞開了幾顆扣子,露出了鎖骨上一行英文字母的紋身,勁瘦的腰身掩藏在黑色的布料底下,西褲堆疊出的褶皺都格外漂亮……
真騷。
黑框眼鏡下的視線肆無忌憚地從他身上流連而過,又收回落到了前方,搭在方向盤的上的手收緊,因為過分用力骨節泛出了淡淡的青色。
這黑車看著破,裡麵卻收拾得乾淨,味道也清新,韓清肅睡了一路,直到感覺有人在輕輕拍他的肩膀。
“帥哥,水江花園到了。”
韓清肅睜開眼睛,就對上了一張陌生的臉,對方穿著灰色的衛衣和淺藍色的牛仔褲,黑框眼鏡醜得離譜,倒是那雙眼睛還算看得過去。
對方將行李箱遞到他手邊,問:“五十七,現金還是掃碼?”
韓清肅扔給他一張百元鈔:“不用找了。”
“謝謝。”對方收下,卻一直沒離開。
韓清肅莫名奇妙地看了他一眼:“你還有事兒?”
那司機有些局促地搓了搓褲縫,小心翼翼地看著他:“韓哥,是你嗎?你以前是不是住在A市?”
韓清肅的目光從著老破的小區上收了回來,重新落到了他身上,警惕中帶著三分遲疑:“你是——”
對方眼睛微微發亮:“是我啊韓哥,我是林木寒,你還記得我嗎?”
韓清肅盯了他半晌,擰著的眉始終沒鬆開,從記憶裡搜刮了半晌都沒能想起對方是誰,敷衍道:“哦。”
“……”林木寒牙根癢到發疼,臉上卻笑容不減,“你以前喜歡喊我小寒,我臨走時你還給了我三十萬幫我爺爺治病,我真的很感謝你韓哥,你是我們一家的救命恩人。”
“啊。”韓清肅盯著他那雙微微濕潤的眼睛,想起來了。
應該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他剛從國外回來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去A大時在路邊碰到了個學生,對人起了心思,正好對方急需用錢,他就把人養在了身邊。可惜對方性子沉悶又木訥,半點都不知情趣,好在那張臉生得俊,不嬌氣操|起來也帶勁,隻有一回他做得有些狠了,對方那雙漆黑的眸子含著眼淚死死地盯著他,讓他印象尤為深刻。
那天他把人折騰得不輕,幾天都沒能下床,正巧他又看上了新的目標,就給了對方點錢打發走了。
前前後後統共不到三個月。
那時候林木寒剛上大學,十九歲正是青澀的年紀,現在已經是青年人的模樣,早已沒了當年那股生澀和木訥,但扔在人群裡也平平無奇,屬於韓清肅不會多看一眼的類型。
何況他現在心情很爛。
“你學校那麼好,怎麼不留在A市發展?”韓清肅又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