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心思突然被看穿,南潯雙頰一紅,忙端起杯,先小口抿。舌尖觸到液體,又試著喝上一小口,最後乾脆仰頭一飲而儘。
“還挺好喝的。”
她用手背擦擦嘴,毫不顧忌形象。
顧清眠品著剛運來的新品種,淡淡的說:“我不缺衣服。不喝酒賭錢。這裡男人多,爬樹打架輪不到你。七天樣衣是假,你父親的事與你無關。我這倒是有件東西要還你。你先說說看,你還有什麼本事。都說易家鎮以布為生,倒也不見得每家都圍著布轉吧?還是說,易家鎮的人,除了老祖宗留下的這點看家本領,沒彆的本事!”
“琴棋書畫。”
南潯被他隨口幾句激出實話。
倒是這四字聽的顧清眠差點把咖啡噴出來。他側身盯著南潯,伸手輕捏她的下巴,斂著眼簾望著她,溫柔道:“南潯,彆說謊。”
月牙般的眉毛一皺,眼底燃起一層憤怒。
南潯被塗白的臉霎時紅起來。她一手剝掉顧清眠的手,站起身氣勢洶洶道:“彆瞧不起人!你現在準備筆墨紙硯,我去換身輕便的衣服讓你見識見識!”
還是易怒少女的南潯一時忘了身份地位。她繞過茶幾,走到客廳中央,定定的看著坐在沙發上愣住的顧清眠。
“我去哪換?”
顧清眠回神,衝一個女傭抬抬手,那女人便帶著南潯去客房。
顧清眠在客廳也沒閒著,立馬差人送來筆墨紙硯,在西式客廳擺上一張中式書案。等南潯換好衣服回來,讓自己“見識見識”。
等南潯出來時,嘴裡剛叼上一根煙的顧清眠徹底愣住了。唇間的煙掉在大理石地麵上,帶著猩紅的煙頭滾到一邊,被手疾眼快的男傭快步上前一腳碾滅。猩紅火光一滅,顧清眠也回了神。
南潯換上純白男士對襟衫,換了一條黑鬆散長褲,腳上穿著黑布鞋。即使梳著一對麻花辮,也看起來英氣十足。
她踱步走到書案前,胸有成竹的從毛筆堆裡挑出一根細杆筆,提著它到硯台裡蘸墨。筆尖浸上濃墨,再拉到硯台邊,筆尖隨著手腕轉動,撇掉多餘墨汁。
顧清眠看她有模有樣的,還是有些不信。
南潯提筆抬頭,看著顧少爺嘴一咧,似笑非笑道:“麻煩少爺坐好彆動,等著瞧好。”
說罷,她提筆作畫。顧清眠也聽話,真就坐著不動,隻有眼睛盯著南潯的一舉一動。
南潯一筆一筆的畫,時不時抬頭深看顧清眠,仿佛要把他看透。
顧清眠乾坐在那無聊,又隨口和南潯聊天。
“你那包衣服,打算送哪家戲園子的老板?沒準我認識,能幫你轉送。”
南潯筆一頓,衣服在他手裡。
“不麻煩顧少爺,人家未必記得我。不送了,勞煩少爺幫我扔了。”
“我還想你哪裡來的錢捧角,自己做的吧?手藝不錯。聽你口音,是北方來的吧?我家也在北方起家,正南遷。你幾歲來的易家鎮?”
“不清楚。我記事起就在這。”南潯不想多說,一門心思撲在畫上。
顧清眠見她似乎不願意多說,也沉默。
良久,南潯放下筆,深呼口氣。她用手背蹭下被碎發弄癢的臉。粉嫩的臉蛋被染上一撇濃墨,她也渾然不知,滿意的看著自己的作品。
那模樣被顧清眠看在眼裡,他也不說話,直接走過去掏出手帕要擦她臉上的墨。
南潯不知,隻下意識的向後躲。卻被顧清眠一把攔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讓她躲都躲不過。
“彆動,有墨。”
南潯不敢動,任憑顧清眠給自己擦臉。她偷偷瞥他,這一瞥,整顆心都跟著顫了。
他的眉眼此刻溫柔如綢,配著他身上好聞的香味,霎是討女人喜歡。南潯忙收回眼神,怕再看心神就徹底亂了。
顧清眠每一下都溫溫柔柔。手指的溫度透過帕子遞到南潯臉上,擦的她小臉漸紅。等顧清眠收回帕子,她還是覺得有些異樣的感覺。
顧清眠沒發覺哪裡不對,他轉身看著畫對南潯說:“去洗把臉。”
南潯哦一聲,跟著女傭走了。
站在書案前的顧清眠,雙眼微眯,盯著眼前的畫。
一片鬱鬱蔥蔥的竹林下,身著長衫的男子,一張瓜子臉,額頭飽滿,劍眉利落,桃花眼目光偏冷,高鼻薄唇。他手裡拿著一柄扇子,扇麵上提著詩句。這男子除了衣衫之外,都是他。可顧清眠明白,這不是他,隻是像。
他無奈笑笑,還說不是心上人。照著他的臉,她易南潯都能描出彆的男人。
顧清眠向站在旁邊的傭人擺擺手,示意他過來,又指著畫,說:“送去玉墨軒,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