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並不是不想帶，而是壓根就沒見到裡麵的東西。

昨晚他剛開門進屋，就被身後出現的中年男人給叫住了。

那人扯下口罩，露出一張賀聞奇並不陌生的麵孔，是之前在醫院見過一麵的那人。

劉平告訴他，那個人叫邢遇，是他生父。之所以說出來，也是考慮到既然這個人出現了，賀聞奇也開口問了，追根溯源，還是讓賀聞奇知道他身份的好。

邢遇身量不低，或是上了些年紀，背挺不太直，雙肩內扣。

樓道的長廊燈光不太亮，投射在邢遇暗黃的臉上。

這張臉和賀聞奇隱隱相似，但要說哪個地方相似，卻又說不出個具體來。賀聞奇更偏向像賀妍秋，尤其是眉眼，豔麗飛揚。

邢遇聲音暗啞，甚至微微有些提不起氣的感覺。他站在賀聞奇身後叫他：“小奇，我是你爸爸。”

賀聞奇上次在醫院亂哄哄的隻遠遠瞧了一眼，這回是單獨兩個人，距離不過半米。

二十多年了，終於見到了自己身上另一半的血緣出處。

隻是從小時候最初的好奇，到後來閉口不提，再到一段時間不再關心，直至此時，賀聞奇發現麵對這個人，自己的情緒竟然毫無起伏。

像對著一個陌生人，不，他就是一個陌生人，甚至比陌生人更陌生。

跟陌生人還知道招呼應對，此刻對著邢遇，賀聞奇遲遲沒開口，說什麼？

邢遇看見了他眼裡的淡漠，他又說了一聲：“我是你爸爸。”

賀聞奇終於說話了：“所以呢？”

邢遇一愣，隨即像是明了了什麼，解釋道：“是了，賀妍秋在你麵前肯定沒說過我好話，你不要相信她說的，我跟她是有些恩怨，那也隻是我跟她兩個人之間的事，跟你沒有關係。”

“沒關係嗎？那你為什麼要離開？既然走了，現在回來找我又是為什麼？”

“我……是有苦衷的。”

“是，每個人都有苦衷。”一個兩個都不跟他說當年的事，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他當年就是有事。

邢遇：“總之，我離開也是為了……她好。”

賀聞奇沒打算跟他聊天：“你走吧，你跟我也沒有關係。”

生他的是賀妍秋，一人打三份工忙得腳不沾地送他去學繪畫的也是賀妍秋，被他連累到現在隻能坐輪椅的還是賀妍秋。

邢遇算什麼呢。

“小奇，我、我是你爸爸呀。”邢遇說了今晚的第三次。

“我已經知道了，你還有其他事嗎？”

邢遇大約完全沒料到賀聞奇會是這樣的態度，不敢相信的問：“你不認我？”

賀聞奇覺得好笑：“既不是你懷胎生的我，也不是你起早貪黑掙錢養的我，我認你什麼？”

“我是你爸爸，哪有兒子不認爸爸的？”

“我沒爸爸，我隻有媽。”

邢遇低了低頭，短促的吐了口氣，變了些態度：“你不想認我也沒關係，不過我到底是你血親，兒子孝敬老子古往今來應當是天經地義的吧？”

“你想要做什麼？”果然找上門沒好事，賀聞奇隱隱猜到。

邢遇大約怕逼急了賀聞奇，咳嗽了幾聲，放軟了話：“小奇，如果不是走投無路我也沒想來打擾你，不過我看你過得還不錯，給爸爸一些孝敬錢不過分吧。”

終於撕破了打親情牌的臉麵，目的不過如此，昭然若揭。

“我沒錢，你不是見過我媽了，她治病還得花錢。”

“你能給你媽治病，就不能也給我治病嗎？”說著彎腰痛咳起來。

賀聞奇並不相信他說的話：“我沒錢。”

想了想，還是在衣兜裡摸了摸，抽出兩手空空：“對了，現在都不怎麼用現金，我可以轉給你兩千塊，再多也沒有了。”

“才兩千？”邢遇比著手指。

“要嗎？要我就轉，不要就走吧。”賀聞奇不想跟他扯其他。

“你沒錢，你朋友是有錢人啊。我跟了你好些天了，他們都是有錢人，開的那車，還有身上穿的衣服，多光鮮，進出全是高檔餐廳。”

原來一直以來，賀聞奇總覺得有人出沒在他身邊的黑影，還誤以為是自己看花眼的人，是邢遇。

“你一直在跟蹤我？”

“不算跟蹤，隻是確認下你過得如何而已。”邢遇嘿嘿兩聲笑道，“果然是我的兒子，遺傳了我的基因，你勾搭的那些男人檔次不錯。”

嘖，賀聞奇越聽越嫌惡心：“你亂說什麼。”

“我可沒有亂說，雖說年紀上來了些，眼睛還亮著呢，他們跟你的關係都不一般呐。誒，剛剛那個男人送你的東西怕就不止兩千塊的吧。”邢遇眼睛瞄著賀聞奇手裡的袋子。

賀聞奇緊了緊手指，他知道那家店東西不便宜，不過對韓季確實也不算什麼。

“夠了，錢你要就要，不要就走。以後彆再來找我。”

邢遇歪著嘴撇了撇，像是放棄了：“好，兩千就兩千，先轉給我。”

兩人拿出手機，轉完錢，賀聞奇還沒收回手，邢遇趁他不備一把搶過了他手裡的袋子，順勢用力往後推了他一把，轉身就跑。

賀聞奇身後的門之前打開後就一直虛掩著，被這一推，後背撞開了門，連連踉蹌後退進了屋子，重重的仰麵倒在地上。

後背撞門又撞牆，等到他忍痛站起身的時候，長廊上早已沒了邢遇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