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篤——

敲門聲。

韓季打開門，一張素描的人像畫差點貼到他臉上。往後退了一步才看清，是畫的自己。

賀聞奇的腦袋從畫像後露了出來，一臉自信的笑：“我就說能畫你，怎麼樣，畫得好吧。”

韓季目光重新回落到畫上，不隻是像而已，連神態和細微的小表情都是一模一樣。

隻是……

是眼花嗎，素描線條怎麼會有墨汁在往下淌。乾乾淨淨的一幅畫，頃刻被流淌下來的黑色墨水染得一塌糊塗。

正匪夷所思，賀聞奇忽然哭了起來，黑色的眼淚噴湧而出，白皙的俊臉變得怪異。

韓季還沒從這個怪誕的場景裡反應過來，下一刻，賀聞奇的哭聲變得尖銳淒厲，刺痛著他的耳膜。

黑白分明的瞳仁直愣愣的盯著他：“嗚嗚嗚，季哥哥，我好疼啊……”

賀聞奇幽幽的舉起雙手，不，那並不是手，是根本辨不出形狀的兩坨綻開了皮的血糊糊的肉。

“小奇，你的手……”

韓季心中驚懼，大喊出聲，猛然睜開了眼從床上坐了起來。

眼前一片素白，耳邊熟悉的聲音試探性的小聲在叫他：“韓季？”

一轉頭，是夢裡人的那張臉，眼睛紅腫著，但麵龐乾乾淨淨一如往日，隻是掛了些疲倦和擔憂。

韓季視線下移，賀聞奇的雙手完好無缺，隻是用白色紗布纏裹著一直繞到了小臂。

“小奇，你的手？”韓季想伸手去碰，一動，右手劇痛傳來，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也裹著紗布。

“我沒事，隻是你……”賀聞奇的聲音帶著鼻塞，“你的手骨裂了。”

韓季想起來了，張衛想要敲斷他的手。

“張衛呢？”

“抓了，一個都沒跑掉。”推門進來的人說道。

“飛文！你怎麼會在這裡。”

進來了三個人，兩人是穿了製服的警察，另一個人正是韓季的同學，駱飛文。

“你給我發的信息看得我膽戰心驚，我不來一趟放心不下。”駱飛文笑，“感覺如何，這兩位有些問題想問你，有精力回答嗎？”

韓季有一肚子話想跟賀聞奇說，看來此時不是時候。

“我去外麵等吧。”賀聞奇站起來要走，韓季未受傷的左手一把牽住他。

駱飛文見狀寬他的心：“他沒事，手臂皮外傷，你嚴重些。全身各處都有軟組織受損，手一時半會兒不能動，可得好好養。”

一名警察說：“不用去外麵了，你也是當事人之一，就一起吧。”

韓季的手指撓了撓賀聞奇的掌心，賀聞奇反手輕握住他，在旁邊坐了下來。

-

事情起因和韓季所料的一樣，就是張衛尋仇報複。

他們入住502病房，而隔壁503入院的病人是打架鬥毆受傷，受傷的病人是被打的一方，打人的一方正好是張衛。

那天張衛剛好在，恰巧看見了韓季和賀聞奇。原本接好了的手腕仿佛再次被擰斷，仇人送到了眼前，不出一口惡氣實在忍不下去。

晚上韓季走了以後，張衛和同夥按事先設計好的，借了503病房的名義。

換了病人衣服，晚上光線又昏暗，小護士並沒有認出坐在輪椅上低著頭的人並不是真正的病人。推輪椅的人因為是白天病房裡見過，原本是始作俑者，但她被刻意誤導，以為是病人家屬。

出於負責，小護士還是上前問了情況，又在門口守了一會兒，並未有異常，這才回了值班台。

進屋的兩人把賀聞奇迷暈，放在輪椅上又推了出去。

兩人進，自然得兩人出，留下的假病人從窗戶外麵踩著水泥擋雨板翻到503病房。尋了個時機，溜走了。

至於503病房的人，張衛這邊假意賠禮道歉，一直派了自己人看護，進進出出的並沒有人懷疑什麼。

等到綁走了賀聞奇，才把人撤了。

韓季接到張衛電話的時候，其實也沒有報警時間，但他怎會坐以待斃由著對方來。

一邊在電話裡跟張衛對答，一邊迅速做出反應，在醫院值班台用紙筆跟護士溝通。

並沒有多的時間，隻夠他寥寥寫幾個關鍵詞，然後拿走了護士的手機，迅速給駱飛文發去一條信息，隨後把護士的手機藏進了鞋裡。

紙條上寫著“綁架，報警，手機定位”；給駱飛文的信息也隻有幾個字“查夜色張衛，我綁架，報警。”

他不確定護士這邊能否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也通知了駱飛文，以防萬一。

駱飛文跟韓季更熟悉，看見“夜色”，立即想到了賀聞奇。他馬上問到了夜色俱樂部老板的聯係方式，繼而問到喬源，以及張衛跟他們的過節。

駱飛文不在景城，遠程報了個警，把信息提供給了警方，自己買了機票飛往景城。

韓季暈過去的時候，恰好救援趕到。

很險，再晚一些得救，他的手臂就保不住了。

複述之前的遭遇，賀聞奇嘴唇崩得很緊，無法放鬆，沒辦法放鬆。那根鋼條落在韓季手臂上的畫麵反複在眼前出現，想起來就是窒息感。

反倒是韓季一身輕鬆的樣子，隻是一遍又一遍的反複同賀聞奇確認。

——你的手確定沒事？

——畫畫會受影響嗎？

——要不然給我畫幅簡筆人像，我才信。

很囉嗦，連著問了好幾天。

賀聞奇不厭其煩，問一次就耐心的答一次，雖然每次回答都一樣。

他的傷比較輕，可以四處走動。韓季其實也能起來走，賀聞奇不讓，非要他躺著，要做什麼動嘴就行。

住院的日子反倒像空閒下來的假期，原本就在熱戀期，劫後的小情侶更是黏黏糊糊像連體嬰。

駱飛文來看過韓季兩次，第二次的時候當即就買了機票準備飛回去繼續上班，用他的話來說：“沒眼看，就沒第三個人的位置。”

心情好了，恢複起來愈發快；反之也是，每日惶恐鬱鬱，遇上重病，心態不佳，完全是在給病情加稻草。

說的便是邢遇。

自從讓邢遇錄了懺悔視頻，韓季信守承諾給他安排了景城最好的醫院，其後的消息他沒再告訴過賀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