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夕照這才察覺自己忘記給扶月留包子了,現在她們逃了出來身無分文,扶月也一定沒有吃東西。
扶月察覺到夏夕照愧疚的眼神,隻道:“我不餓。”
夏夕照擦乾淨了眼角殘留的淚水,抱住扶月道:“扶月你救了我兩回,以後就算是下刀山上火海我也願意替你。”
扶月拍了拍夏夕照的背道:“小姐自己好好活著就好。”
深夜,夏夕照踏著月色和扶月來到了亂葬崗。
亂葬崗臭烘烘的,人肉腐爛發出令人嘔吐的臭味,蛆蟲在一灘灘汙黑的血水裡蠕動,就連月光也不願垂憐此處,臭味被包裹在黑暗中,寂靜且不祥。
夏夕照是來此處尋找家人的屍體的,她爹娘死得冤枉,她不想他們被埋在這種汙穢的地方。
在翻找屍體的時候,她身上粘了許多血汙,卻隻找到一塊夏盛生前的玉佩,至於他們的屍體,她無論如何也找不到。
她的手臂酸脹腫痛,扶月那邊也沒有收獲。
她凝視著腳下一具具衣衫襤褸的屍體,發著呆。
從前她感覺臨沽城是一個漂亮的玻璃珠,裡麵的東西都是閃閃發亮的,其間行走的人們大抵都和她一樣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她不知道在臨沽不被人注意的角落一天有那麼多人死去。
他們穿著不同的衣衫,有著不同的麵孔,臉上或猙獰或祥和,都躺在了這樣的汙穢的泥水中。
至於他們是誰,他們經曆了什麼,愛過什麼,討厭什麼,沒有人關心也沒有人在乎。
她雙眼放空,覺得很絕望。
原來人終有一死,沒人可以永遠活在漂亮的玻璃珠裡。
或許有一天她也會死,她不希望是這樣的。
她逐漸接收了這樣的一個事實,人們來到世間,無法左右自己的命運,也無法永遠擁有什麼,人們唯一能夠左右隻有自己的心,軀體的歸宿並非心的歸宿,如果心是一顆漂亮的玻璃珠,那麼即使死在泥沼中又有什麼值得恐懼的呢?
她垂下眸子看著自己白淨的雙手被泥土和血漬覆蓋。
她已經足夠幸運了,她的眼睛可以看見這個世界,她也擁有過許多許多的愛,現在她要勇敢的活下去,即使一無所有。
她感覺某一部分的自己隨著家人死在了那場屠殺中。
與此同時,某一部分的她從心的缺口中生長出來,漫長、疼痛、苦楚,但是一個新的她。
回去的路上,夏夕照問扶月,她當年得知家人全都不在了後是什麼樣的心情。
扶月的話和晚風一起傳來:“感覺再也不會快樂了。”
她的神情淡淡,眉間有些憂傷。
夏夕照握住扶月冰涼的手,輕聲道:“那扶月,我做你的家人,我們都要快樂。”
似是被什麼東西刺痛了一般,扶月猛然把手從夏夕照的手中抽走。
她那雙波瀾不驚的眸子起了微微的波瀾,似是難以置信,又似在痛苦掙紮,隨後她緩緩道:“我不配快樂,你也一樣。”
夏夕照仰頭看著扶月清晰的下頜線,月光朦朦朧朧的透過扶月照在她的臉上,她想起那年扶月如天神下凡般從刀下救了她,給她折了一枝桂花,那時她什麼也看不見,卻仿佛看見了全世界。
那麼多年過去了,扶月還是和當初那個剛剛失去了親人的小女孩一樣,那樣執拗,那樣冷漠,把自己包裹在厚厚的殼中,沒有任何人可以靠近。
夏夕照不由的想,扶月是不是曾今也和她一樣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是不是和她一樣有很多很多的愛,有期待的美好未來。
那樣的扶月她從未見過,也從未了解,她從遇見扶月的時候,扶月就已經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她繼續握住扶月的手,堅定道:“如果我的快樂可以成全你的快樂,那我寧願你快樂。扶月,我希望你永遠快樂。”
這一次,扶月的手沒有鬆開,也沒有回握,就這樣讓夏夕照牽著,走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