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北周圍的景色便越發不同,南方的小橋流水青瓦白牆已然失去蹤跡,因為北方連年戰事不斷的緣故此處居住的人也極其稀少,風一刮起來黃沙漫天,百米以內也隻能望見幾棵快要枯萎的老樹。
路上背著行囊和包裹的人無不麵露憂色,騎著病怏怏的毛驢拖家帶口的與蘇禾杞漯往相反的方向走,不寬的黃土小道錯落著家畜的糞便,麵色蠟黃的孩童啼哭不止,蹣跚老者連連歎息。
就在這樣的風景裡,蘇禾卻走得十分歡快,這一年來她與杞漯風餐露宿,她的臉已經被太陽曬得黝黑發紅,嘴巴也因為天氣乾燥微微皸裂,唯獨個子長了不少。
她穿著一身麻衣嘴裡含著一根不知道從哪裡撿來的稻草,含糊不清的唱著跑了調的西北民謠,遙遙一看不像是個姑娘,倒像是半大的小少年。
因為她的自言自語,這一路她已經引來不少人的側目了。
“杞漯,你吃過羊肉夾饃嗎?我爹從前給我寫信說北方的羊肉和南方的羊肉是不同的,北方的羊肉可好吃啦,我們要不要去嘗嘗?”
她漆黑的眼珠目不轉睛的盯著腰間的黑口袋,似乎在等待回答,可是那口袋靜悄悄的,她無奈的搖搖頭繼續邁開步子。
“走了那麼久,這裡連一家店鋪也沒有,可我爹說此處本是十分繁榮的,每走十步就有一家賣羊肉饃饃的店,可為何如今是這般景色?”
“我爹還說這裡的夜空也和南方的不同,這裡的天要高遠許多,晚上的星星比芝麻還多,如果你往那月亮上看還可以看到裡麵的宮闕和玉兔呢,杞漯你算不算神仙?你可見過嫦娥?她美不美?”
在路人的互相咒罵和孩童的哭泣聲中,蘇禾那莫名其妙充滿希冀的聲音顯得有些刺耳,杞漯無奈的翻了個身,拿爪子捂住了耳朵,他不知道她哪裡來的精力去想這些,明明昨日還險些被流寇捉了去,腦袋上摔了碗大個包,她愣是連哭都沒哭一聲,今日便像個沒事人一樣,帶著頭上那個淤了血的腫包大搖大擺的上路了。
蘇禾還在繼續念叨羊肉饃饃,杞漯躺在袋子裡裝死,沒想回話。這就是這一年來他們的相處之道,一個人嘰裡呱啦,另一個人沉默不語,好在兩人都習慣了。
過了一會,杞漯感覺到袋子外的人忽然顛簸了一下,然後重重的摔了下去,杞漯在袋子裡四仰八叉的躺著,整個頭都嗡嗡的在響。
這人是不是走路不長眼睛,又被石頭給絆倒了?杞漯勉強在袋子裡坐正,蘇禾一個鯉魚打挺雄赳赳氣昂昂的站起了身,又讓杞漯在袋子裡跌了一跤。
“無恥!光天化日想要強搶人東西!”蘇禾扯著嗓子大聲吼道,她的麵前站了一個身材精瘦眼睛細長的男人,這男人被她吼了這麼一嗓子引來諸多人的目光,灰溜溜的跑走了。
方才這男人不由分說的就要上來搶裝著杞漯的袋子,蘇禾平日裡就把袋子和自己栓得極緊,上麵打了好幾個死結,這人袋子沒搶到把蘇禾給拽倒在了地上,蘇禾腦袋上的大包又摔大了一圈。
杞漯並沒有太在意這個小小插曲,這一路上他們不少遇見這種人,蘇禾總是眼疾手快很少讓他們得逞,少數得逞的幾個人全都是老人和小孩,蘇禾瞧他們可憐於是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們拿去了一些東西。
入夜,寒涼刺骨,周圍隻聽見夜風的呼嘯聲和野狼的叫聲。
杞漯把自己縮成一團,緊緊的貼著靠近蘇禾那邊的袋子,隔著袋子能感受到一點點來自蘇禾的溫度。
蘇禾依舊走得很慢,一年過去,蘇禾腰上的一圈肉全都沒了,他想要伸爪子去撓也撓不到了,對此蘇禾很得意,用她的話來說就是自己變得苗條了也變得美麗了。
杞漯當時聞言頗有微詞,想要反駁卻欲言又止,罷了,她沒有自知之明又和他有什麼關係?他們本就是不相乾的人,到時她帶他到達目的地,他再給她一筆豐厚的報酬,從此一拍兩散,他才不想和她多費口舌。
“這裡有一頭羊,杞漯,你快看!”蘇禾驚喜道。
正打算闔上眼睛睡上一覺的杞漯被蘇禾尖尖的嗓子驚醒,悶悶不樂的從袋子裡探出頭,隻見不遠處有半頭被野狼吃剩的,血肉模糊的羊。
“哦,那又怎樣?”
“我們有肉吃了!”
杞漯還未來得及開口阻止,蘇禾便愉快的跑向那頭羊,把杞漯給摔回了袋子裡。
待杞漯從袋子裡艱難爬起時蘇禾已經把那隻羊抗在了肩膀上,血腥味鑽進了杞漯的鼻孔,他打了個噴嚏。
“臟,扔了。”他麵無表情道。
不僅僅是杞漯善於屏蔽蘇禾的話,蘇禾也尤其善於對杞漯說的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她樂滋滋的撿了幾塊木頭,很快就熟練的生起了火,用小刀從那羊身上割下薄薄的肉片串在棍子上烤著吃。
這幾日蘇禾風餐露宿,空有錢財卻買不到吃食,如今看見這羊心中的饞蟲被勾了出來,麵對還沒烤好的肉串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