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沒來得及道彆,連質問都無疾而終。
他很想問柳百百,為什麼要殺餘韻,又或者應該問,是不是她殺的餘韻。
沒人能給他一個答案。
根源被人斬斷,自此,疑問便成結,久繞在心頭不去。
三百年裡,他每每修煉時,都會將自己與柳百百比對。
但他比不過,柳百百是天才,是當之無愧的天才,他與她,就如同塵埃比擬高山。
他沒比出個結果,反而將自己繞進去了。
就像鑽入牛角尖一樣,他開始回想自己與柳百百過招時,無一例外,滿盤皆輸。
除了最後一次。
柳百百跪倒在他麵前時,他心中滿是暢快。
他贏了。
剛開始他被這種喜悅衝昏了頭腦,過後冷靜下來,又陷入深深的自我厭棄。
一個靠師尊才能贏的人,是多麼的惡劣。
但他已經不能再去與柳百百過招,也不能去質問她。
一切都一團亂麻。
他的思緒也是。
最後,這種自我厭棄轉變為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他也不知道。
或許那時,他就不該出劍。
若是柳百百還在這,並順利讀取到他的內心活動,一定會高呼一句“有病”。
還病得不輕。
所幸,柳百百活了。
方淮天收劍,臉色終於不再那麼沉重。
他會去質問她的。
為了她,也為了自己。
去問她是否殺了餘韻。
如果是,他會親手殺死她。
……
走出一段距離的百百,突感身後一陣惡寒。
但她沒太在意。
借著微弱的燭光,百百憑著記憶找到廂房。
直到她推開門的一瞬,她還在想,客棧的布局有諸多不合理處,譬如這廂房就容易走錯。
但好像怕什麼來什麼。
於是當她推開房門,看見□□著上身的俞囚時,腦袋裡隻有一個想法。
謔,好身材,想嗶——
【?剛剛消音了什麼?】
百百居然從那機械女聲中聽出了顫音。
這時她也才反應過來,頂著俞囚略顯不自在的眼神,十分迅速地把門拉上。木門一聲響,把俞囚那句“師姐”生生堵回嗓子眼。
走在客棧的廊道上,尷尬後知後覺地湧上來。
回憶是模糊的,但尷尬事回想起來永遠是高清的。
尷尬伴隨著她,再加上自己晚上腦子不清醒,主動給方淮天爆馬甲的事,讓她在床榻上輾轉反側,捶胸頓足。
百百故意躲著他倆,開始了晝伏夜出的生活。
幾天下來相安無事,連麵也沒見過一回。
但俗話說,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十五”這天來得很快。
鬼哭節的前三天,會連開三天燈市,此時的沛城,便當得上“不夜城”的稱號。而在鬼哭節當日,眾人卻要戴上青麵獠牙的鬼頭麵具,不得以真麵目示人,那是對“鬼”的不敬。
很奇怪的習俗。
百百見過奉神的,卻沒見過敬鬼的。
但既然來了此地,便要入鄉隨俗。
現已經是八月初七,明日便是鬼哭節,謝弋蹲點了幾個晚上,終於抓住了出門的百百,並與她相約今日去逛燈市,再順便買鬼頭麵具。
幾日的時光足夠百百消化尷尬,所以她同意了。
但等她赴約去往樓梯口時,她恨不得扇死當時的自己。
不是,有俞囚就算了,為什麼還有方淮天啊?
她果然還是小瞧謝弋的交友能力了。
街道曝露在午後日光下,似乎就連空氣都染上了一層粘膩的氣息,人在這樣的氛圍下總是容易昏昏欲睡。
方淮天抱劍斜倚靠在門邊,麵對著街道,他沉浸在這樣的閒散中,眼神柔和得像在看道侶,惹得街對麵的女子一陣騷動。
人們總是對修仙者有優待。
百百收回目光,走向謝弋,她儘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也刻意忽視來自俞囚的灼灼目光。
謝弋發現了她。
“你第一次做懸賞,應該也沒來過沛城吧?”他一副東道主的得意表情,“那哥哥帶你好好逛逛。”
百百忍不住想笑,又要維持人設,隻能語氣彆扭地來一句:“走吧。”
“等等,還有個人。”
百百:“誰?”
係統播報回答了她。
【姬內好感-5】
她轉身,正對上姬內的視線。
說來有些奇怪,百百總覺得姬內對她的敵意莫名其妙。
可能惡毒女配天生惹人嫌吧。
百百還沒什麼反應,旁邊的謝弋已經迎上去。
“姬姑娘。”他擺出一副花花公子樣,“你今日格外美麗。”
看了一眼身上的內門弟子服,姬內表示無語。
沒話硬說。
百百也沉默了。
謝弋卻不在意,轉身像變戲法一樣,從儲物袋裡掏出一個物件。
他伸手,帶著淺笑道:“鮮花贈美人。”
掌心攤開,是一朵榴花。
丹紅花瓣帶著天然的褶皺,靜靜地躺在手心。
對謝弋來說。
榴花相贈,代表初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