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雨突至 以後這裡就是他的家了。(2 / 2)

可愛過敏原 稚楚 4204 字 9個月前

雷是不會輕易消失的,總是在樂知時的驚嚇稍稍恢複之後再次出現,劈一下,之前哄好的就都白費。

他決定找個辦法轉移小可憐的注意力。

想了一圈,宋煜拿出一大盒瑪德琳蛋糕,巧克力流心的,是爸爸出國帶回來的給他的。他一直沒舍得拆開。

便宜你了。

有了甜甜的蛋糕,又有宋煜給他捂耳朵,樂知時不那麼害怕了。他吃東西的樣子很可愛,兩隻小肉手捧著蛋糕一口一口咬,突然打雷的時候渾身會抖一下,小蛋糕都掉下去,愣一秒又撿起來,掉著眼淚繼續吃。

又好笑又可憐。

“你這麼小,怎麼這麼能吃。”宋煜看著空掉的盒子,隻剩下最後一個蛋糕,他拿起來自己咬了一口,裡麵淌出甜甜的巧克力流心。

樂知時又朝他伸出手,軟乎乎地說還想要,宋煜沒辦法,隻好把手裡的半個又遞給他,“沒有了啊。”

最後這半個也被他用同樣的姿勢吃了個乾淨,嘴角都是巧克力。宋煜嫌他臟,拿了抽紙給他擦嘴角。

他覺得自己真的像個大哥哥一樣了。

這種突然多出來的類似兄長的身份給了宋煜一種很複雜的情感,有一點負擔,又有點愉悅和驕傲。比一百個人對他說“你長大了”更讓他信服。

晚上睡覺的時候樂知時也死活不願意走,哭著鬨著要和宋煜一起睡,林蓉沒有辦法,隻好抱著他進了兒子房間。一鑽進宋煜的被窩裡,樂知時就不哭也不鬨了,又乖又安靜,貼著宋煜胳膊挨著睡,像個小洋娃娃,還會憋著哭腔乖乖對他說good night。

他似乎已經對這個比自己大三歲的男孩產生了雛鳥情節,因為打雷的時候他會替他捂耳朵,給他吃蛋糕。

等林蓉走後,宋煜翻身看著閉眼的樂知時,心裡想著,多個小弟弟可能也挺好的。就算他黏糊點兒,老挨著自己,倒也不討厭。他可以帶他去江灘公園放風箏,看蘆葦,帶著他一起去上奧數班,但是這小東西肯定一個字也聽不懂。

宋煜的腦海裡已經充滿了被樂知時黏住的情形。

小孩子總是充滿好奇的,但宋煜不是,他從小就格外理智。但當他意識到自己會成為一個哥哥的時候,他第一次產生了一種天真的新奇。

但也是那晚,宋煜第一次明白做個哥哥沒這麼簡單。

半夜他被樂知時的呼吸聲驚醒,他小小的手緊緊攥著他胳膊,每一口氣都好像喘不上來。宋煜嚇壞了,第一反應是跑下床,去砸爸爸媽媽的門。

急救車的聲音比雷聲更讓人膽寒。宋煜一晚上都陷入其中,仿佛耳鳴。他不聽勸非要跟著,於是就在大人身後跑著,看著樂知時被爸爸抱著,那麼小,閉著眼睛,嘴唇也不是漂亮的粉紅色了。

急診裡的一切都很慌亂,在回憶裡就像快速剪輯的混亂鏡頭,滿目灰色,心跳聲和樂知時難過的呼吸聲是背景音。

直到醫生出來,告訴他們沒事了,流眼淚的媽媽一下子站起來,爸爸掐滅了煙,宋煜的心才落下來。

“我們初步判斷是食物過敏性哮喘。檢查了一下過敏原,這孩子有很嚴重的小麥過敏症,理論上不能吃任何含有小麥的食物的,輕微的臨床反應可能是腹瀉和蕁麻疹,嚴重一點就會像這次一樣,誘發哮喘。這些你們做家長的怎麼能不注意呢?”

林蓉擦掉眼淚,沒有說話,樂知時來的這些天都沒有吃任何麵粉做的東西,基本都是蔬菜水果和米糊,孩子的父母走得突然,他們根本不知情。

“我們下次一定小心。”宋父啞著聲音道。

“過敏可大可小,孩子又才三歲,不是開玩笑的。”醫生接著詢問,“他今天是不是吃了什麼不該吃的?”

“應該沒有的……”林蓉也覺得疑惑,可怎麼回憶都想不出有什麼小麥製品。

宋煜腦海裡的一根弦斷了。他忽然明白,自己簡直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罪犯,差一點就害死了這個那麼依賴他的弟弟。原以為隻是把最愛的蛋糕拿來哄他,可喂下去的卻是毒藥。

“他……他吃了蛋糕,是我給他吃的。”宋煜長到這麼大,從沒有一刻這麼焦心,但他依舊如實坦白了自己的“罪行”,哪怕他真的是無心。

醫生歎了口氣,“這種情況也常見,小孩子嘛,不也有那種給小金魚喂食,結果喂太多第二天魚都死掉了的事嗎?都不是有心的。”

這個例子並沒有減輕小宋煜的負擔感,反而愈發加重。

“照著這病發的症狀,估計吃得不少。”醫生又安慰道,“你可能也是太喜歡你弟弟了,所以喂了這麼多蛋糕。下次記住了,千萬彆這樣做了。”

小孩子的自責和負擔讓宋煜第一次明白,原來喜歡也是會造成傷害的。

他以為自己是在收留一隻可憐的流浪狗,暴雨時給它撐傘,但事實上,他伸出的是毫無節製撒放魚食的手,滿心歡喜,最後等到的可能是一隻失去生命漂浮起來的小魚。

儘管父母沒有責怪,和醫生一樣安慰他,告訴他這沒什麼。可從那天以後,宋煜還是有意識地拉開了他與這個弟弟的距離,不過分親密。他也說不出緣由,可能是那一晚的恐懼和自責始終難平,也可能是他明白了什麼是克製。

比很多成年人明白得更早。

長大後,宋煜時常覺得,自己生來就同這個世界保持著疏離的距離,手裡攥著寥寥的線,連接著他和他生命中必要的一些人,一切都是設定好的黑白灰。

隻有樂知時是命定之外的意外造訪,是驟雨突至。有人說這是上輩子未儘的兄弟情,這輩子也撞到一起了,於是他手中多了一條特彆的線,細細一根紅色,仿佛一吹就散,說到底這本不屬於自己,所以他不止攥著,還試圖維係。

隻是選了最笨、但最保險的方式。